【编者按】首先需要加注的是,本文中出现的“流氓”一词,是作者对身份丧失者的一种界定,它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德或司法判定。其次,这篇原题为《1981-2004:文化的伪饰与还原》的文章最后被冠以“撒娇史”这样矫情和暧昧的标题,完全是基于我们对形形色色的所谓受虐的精英主义、犬儒化的人文精神和偏狭的民族主义的不屑,我们认为,恰恰是这个词,揭示了这种杂芜的文化价值观的虚弱本质。
受虐的精英主义、犬儒化的“人文精神”和“正义”呼声下的民族主义,
三者不仅构成了所有批判张艺谋观点的核心观念,同时,也是20年来当代文化走向病态的潜在逻辑。
1987年,一个流氓主义的幽灵,游荡在被严密看管的中国影坛。张艺谋导演的《红高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它的主人公——一个流氓轿夫,先是在高粱地里诱奸了刚出嫁的女子,而后又乘其丈夫被杀强占了“掌柜的”地位,而那个女人则心满意足地予以受纳。“十八里红”是流氓轿夫撒下的一泡尿的无意之作,经过一场戏剧性的反讽,尿(作为低贱肮脏的排泄物,甚至是男性精液的隐喻)成了美酒(人类价值体系)诞生的秘匙。
这种“粪便-精液叙事”,正是流氓叙事的一个夸张的变形,它要反叛一切精神性的事物,并颂扬那些“肮脏”的事物;另一种关于生命力的象征符码,则隐含在土匪据点里的那些被烹煮的牛头里,它和尿液的功能是同构的,那就是为草莽英雄提供原始动力;那些在风中热烈舞蹈的高粱精灵,对乡村流氓的田头野合作了盛大礼赞。越过剥皮和砍头的残酷场景,张艺谋开始了他的暴力美学的长征,它的主题歌《轿夫之歌》受到街头痞子的拥戴,中国城市一度响彻了“妹妹你大胆往前走”的嚎叫。
但是张艺谋终究不是真正的流氓。作为秦始皇嬴政的亲密同乡,他只是在进行情欲叙事和粗鄙话语的早期实验。经过十几年的伪装,以讴歌专制的《英雄》为标记,他最终卸下了流氓面具,成为新法西斯主义电影的旗手。
暴君和流氓的角色对转
真正接管流行趣味并支配,是王朔的流氓小说。王朔的处女作《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流氓主义的反叛,而另一半则在为此作道德忏悔。尽管主题暧昧,但北京流氓的形象已经呼之欲出。此后,他发表了一系列主题更加明确的小说,完成了流氓主义形象的文学塑造:精神分裂、行为恍惚无力,言语粗鄙而又聒噪,戏谑与反讽层出不穷,充满自虐和他虐倾向;玩世不恭和扭曲的道德痛苦互相交织在一起。
由于王朔的缘故,民间的流氓话语大规模涌入文学,成为推进俚语叙事和胡同美学的基石。王朔的“顽主”主要不是道德的叛徒,而是国家主义话语的叛徒,利用反讽瓦解了毛语,并且宣判了知识精英的死亡,从此,在中国的街头巷尾,到处走动着王朔式的反讽性人物,言说着王朔式的反讽性话语。“痞子”成为最流行的公共形象。这是流氓美学对精英美学的一次重大胜利。痞子精神经过作家的界定和弘扬,最终成了普适的流氓话语。这是流氓主义弹冠相庆的时刻。
与流氓主义相比,精英主义是一种更加“崇高”意识形态,这种先天的道德优势,令其有权对流氓提出“思想-道德”指控。但知识精英界对王朔主义保持了长期的沉默,直到1995年,人文精神大讨论的发起者们才开始撰文弹劾流氓。学者朱学勤发表文章,尖锐批评王朔主义,称其本质是“大院父辈消灭的市民社会,大院子弟再来冒充平民”,指控其有严重的作伪嫌疑。而王朔则反唇相讥,嘲笑知识分子的伪崇高和伪良知。在中年精英的传统信仰和青年流氓的价值反叛之间,爆发了经久不息的话语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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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光明网-新周刊 2010-06-30 06:00:11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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