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补的后来部分大意是:后历数世,子孙暴虐,部属遂叛,攻破鳌朵里城,尽杀其阖族子孙。内有一幼儿范察率众逃走,为神鹊所救。后其孙孟特穆生有智略,率众兴起,将杀祖仇人之子孙,诱至苏子河虎栏哈达下黑秃阿喇而杀之,于是孟特穆肇基王迹,此乃努尔哈齐之六世祖也。这个增补,使得女真人原本含有很浓厚的鸟图腾崇拜成分的神话,变成了努尔哈齐祖先崇拜的宗系谱牒,从而构成了宣扬满族主体建州女真先祖发迹的神话故事完整的框架。康熙年间成书的《太祖高皇帝实录》、乾隆年间成书的《清太祖努尔哈赤实录》,以后成书的十朝实录、《开国方略》、《满洲源流考》以及各种方志等,其中有关“满洲源流”的三仙女神话故事部份,无不源自《满洲实录》及《武皇帝实录》(注二五)。
五、从文学上的观点来看《三仙女》神话
《三仙女》神话中佛库伦吞朱果生下布库里雍顺的情节,与许多感生神话一样,反应出人类初始对于怀孕常识的缺乏。
不过,如果就文学的角度来看待这则神话的话,感生神话其实可以把它看做是一种隐藏的变形。变形神话试图解释“生与死”。简单来说,神话用变形来代替生命死亡的这一事实。实际上这形体迁化和心智移情的变形,就是富有生气的“再生”(注二六)。布库里雍顺就是通过这种隐藏的变形手法降世,才会更加地显现出他的不平凡和奇异性。意味着对现实拘囿的突破和征服,变形效果可以改变现实情境,而使当前的危机和困境立即丧失(注二七)。因此,布库里雍顺才会生而能言,体貌奇异,最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三姓之地,这完全是文学上的一种技巧所致。
另外,如果我们仔细阅读《三仙女》的内容,会发现有部分是运用“重复”的文学技巧。重复现象是口头传说风格的一个特点,在民间文学中,重复手法常用来回顾和强调故事中描写的重要形象或事件,他是口头传说中对用程度和细节描写之文学强调手法的运用。例如:在满族起源神话较长的说法中,最长、最明显的使用重复手法的情节就是:布库里雍顺所讲的他母亲受孕于天的故事,而这件事在故事的开头就已经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叙述过了。马蒂·库锡把这种类型的重复称为“转述重复”,也就是:一种常见的方式是由诗人先叙述发生的某件事,然后再通过一个人物的口,使用原话或用原话复述出来。
查阅满族民间文学文集就可以了解到,这种“转述重复”手法在口头传说风格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现存最长的满族民间传说《尼山萨满》中,这一特点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由此可知,“转述重复”显然是满族说书人广为采用的一种手法。然而应该注意的是:满族《三仙女》神话故事中的重复并不是逐字逐句的,而是渐进的。因为天神赐昭一事第二次重复是通过儿子的口,所以其侧重点就与第一次略有不同,不再那么集中在母亲身上。儿子没有详细讲佛库伦食果后的沉重感受,而是讲解了果子的来由,因此,重复不仅用来回顾和强调故事的中心事件,还可以为这个中心事件补充细节(注三○)。
总之,主题的重复与变奏最能击中听众或读者的心弦,因而激起内心深处感情的共鸣与解脱(注三一)。因此,当满洲人在叙述或阅读布库里雍顺感天而生的故事情节时,必定会引发其认同与自得的心理,因为,他们的始祖是具有如此非凡的降世背景的,并非一般人可以凌驾的。久而久之,“布库里雍顺”这个名字就会渐渐成为满洲始祖的代名词,成为所有满洲人所崇拜的对象。
六、结语
《三仙女》神话,从文化和宗教上所反映出来的是满洲人曾历经一段漫长的母系社会阶段,他们对萨满信仰的崇拜,表现在大自然〈山、川、湖、河…〉、禽鸟(鹰、鵰、乌鸦)以及有性生殖上。满洲人虽然武力强盛,但毕竟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终难抵挡汉文化的入侵,所以又吸收了神仙道教的文化色彩。
其次,从政治上反映出来的是努尔哈齐亟欲统一所有女真部落及消灭明朝势力,而将“君权神授”思想推移至政治舞台上,以便进一步确立并巩固政权。在国家雏形初立之际,为了有效并迅速地掌握所有女真人的民心,满洲皇帝不断的运筹帷幄、网罗人才,并修纂官书。其中亦包括有宋代名臣范仲淹后代的范文程。范文程熟悉汉典籍中的始祖神话以及《实录》的体例,因此极有可能参与其事(注三二)。再者,从《三仙女》神话故事中的文字及内容来看,其优美简练和完整紧凑的功力,绝非初识汉文的满洲人所能为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替这则神话下一个结论:《三仙女》故事所呈现的功能意义是一种“渐进式”的,它随着满洲人的社会演进及入主中原,不断地产生变异,这种变异“活化”了神话本身,使它具有超乎传说的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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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俗学博长白恒端的金楼子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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