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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神话学是20世纪中国现代学术中耀眼的一个新领域,像鲁迅、茅盾、闻一多等新文化运动主将都曾经醉心和研究神话学。新时期以来,神话学在大陆获得复兴,并一度引导人文社会科学的变革和知识创新,影响日广。21世纪以来,“新神话主义”创作在世界文坛和影视界形成席卷之势,神话成为全球范围方兴未艾的文化产业的重要动力和资源—资本,并且诱发了2005年全球数十个国家共同参与的“重述神话”运动,已经在媒体上引起广泛的兴趣和普遍关注。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比较文学》以高度的学术敏感,在2007年设置出这个专题栏目,通过综述、书评和翻译文章等,围绕着新神话主义创作与批评给比较文学带来的问题,特别是中国当下的重述神话现象中存在的问题,展开了一次初具规模的探讨。本文在此基础上做一个整合性的总体论述,着重探讨新神话主义潮流给比较神话学这门学科(其历史与比较文学是同样的)带来的新拓展机遇,力求说明:对于当代再造神话而言,学术底蕴为什么比想象力更加重要。跨文化比较的大视野和多民族神话遗产的知识,理应成为今天的作家、批评家,比较文学研究者,尤其是重述神话作者们的必备素质。
回顾20世纪以来的文学流变,神话复兴可以说是最突出的、最持久的一种风潮,它至今仍然呈现为方兴未艾之势。我们用新神话主义[①]这个术语来概括此种源于上个世纪的文学潮流,旨在同文艺复兴和浪漫主义时代以来的各种神话再造现象相区别。至于中国第五代导演张艺谋如何向尼采讲述的希腊酒神狄奥尼索斯神话学习,借鉴西方的酒神精神再造莫言小说《红高梁》[②];美国新神话巨片导演卢卡思如何向比较神话学大师坎贝尔请教,利用英雄神话原型再创造出《星球大战》,并且在世界各国培育出数十万计的“星战迷”及相关产业链,已经是对神话复兴潮流的学术背景的最好说明案例。据新神话主义的最新代表丹·布朗的说法,今天人们只知道唯一的男神(上帝),而在悠远的往昔,女神男神至少是曾经平起平坐的。怎样透过一神教的宗教偏见之千年遮蔽,重新发掘失落的多元的诸神世界,特别是源远流长的前父权制的女神世界,是充分体现后殖民时代价值观的一种文化认同。从这种文化认同的世纪性转变看,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究竟是“重述”还是“重建”一种以女神崇拜为本源特色的基督教神话,已经无关紧要的了。重要的是伴随着后现代文化寻根思潮而产生的传统神话观念的重大变革。神话不再是虚无飘渺的非理性产物,而是前现代的人类智慧的渊薮。对于新兴的符号经济而言,神话又是最具有市场号召力巨大文化资本。从《指环王》、到《百年孤独》、《哈利·波特》、《蜘蛛侠》、《特洛伊》、《达·芬奇密码》等一系列新神话主义文学和影视作品受到普遍欢迎的程度,足以给后来的创作者标示出再造神话的可行路径。
二.再造神话:20世纪的伟大遗产
20世纪结束之际,英语文学界组织了一场评选活动,希望在公众心目中找出20世纪最伟大的一部小说。结果有两个:学院式的评选方式选中的是詹姆斯·乔伊思的《尤利西斯》;网上的海选则评出托尔金的《指环王》。如果要找出这两大文学新经典的共同特色,那就是对古老神话传统的再发掘与再创造[③]。这个事实,对新世纪的文学发展和演变会有怎样的启示呢?对于擅长挖掘文学作品源流影响的比较文学研究又意味着什么呢?
21世纪伊始,在文学阅读和影视界引起双重波澜的第一热门作品,无疑要数丹·布朗的小说《达·芬奇密码》。从作者的学识积累以及创造意识看,《达·芬奇密码》成功的秘诀仍然是来自《指环王》与《尤利西斯》的同一个启迪:如何别出心裁地再造神话传统。仔细辨析不难看出,托尔金和丹·布朗都不是那种主要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而写作的人。他们的别出心裁不是异想天开,而是在非常扎实的学术研究的基础上,捕捉文学创新契机的范例。他们的创作经验非常值得中国文学界(包括作家、艺术家、大学教授和专家)学习借鉴,尤其是那些缺乏文学史知识的学术积累,任意驰骋个人奇想的“重述神话”作者群体。
如何有效地从文学传统要素中提炼新的想象和灵感,是20世纪最优秀的诗人兼批评家T·S·艾略特和原型理论家弗莱共同关心的问题。艾略特的《传统与个人才能》,弗莱的《批评的剖析》分别对此给出了各自的答案。弗莱的“诗歌产生诗歌”,“小说产生小说”一类命题,已经将代表文学传统的原型示范意义提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文学传统起源于神话,文学的样式和终极魅力也离不开神话。对神话遗产的深入开掘是整个20世纪文学经验的一个最大亮点之一。T·S·艾略特给二十世纪留下的最具有经典性的长诗《荒原》,是其文学传统观的在创作方面的极好示范,也是新神话主义写作在诗歌方面的开风气之作。《荒原》一开篇就用注解说明自己所受到人类学家弗雷泽《金枝》的重大影响。而《金枝》被奉为世界神话与仪式的大全。《尤利西斯》的作者乔伊思同样受惠于此书。《尤利西斯》中文版译者萧乾先生是反对给小说加注释的[④]。可是他和夫人文洁若合译的《尤利西斯》却注解连篇。仅第9章就加了555个注解。其篇幅和正文几乎一样长了。为什么要这样不惜画蛇添足之嫌,给小说加上这么多注解呢?翻翻原型批评家维克里的《<金枝>的文学影响》一书第10至第14章论述乔伊思的部分[⑤],也许就会明白大半。甚至会修正补充弗莱的“文学产生文学”公式,提出“知识产生文学”的新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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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文学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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