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石刻的新获。聂剑光的《泰山道里记》已对泰山主峰及徂徕、灵岩、琨瑞等支脉的石刻作了几乎竭泽而渔的调查,而唐仲冕在此基础上,又作进一步搜索,不乏新的发现。如青帝观石刻唐《造太一真武二像碑》,《岱览》于卷十二记称:“右真书,勒碑下方。上方纞石为二,龛内像隆起,与碑面平,太一天尊居左,立莲花上;真武居右,坐重台,足屈右垂左,皆有圆光,其上皆有宝盖。碑两侧,各上下二像,左侧上像,合掌垂足坐下,持莲花拱立,上题夫人供养,下题莊人赵进超一心供养;右侧上像,笼手垂足坐下,亦拱立,上题父供养,下题莊人刘令仙一心供养。有宋政和题名镌盖其上。……像刻工致,书亦方整,堪与鸳鸯碑并存。”此碑虽由聂剑光首发土出之,但《泰山道里记》未能补入,而由《岱览》首次录存。又《岱览》卷二十二著录徂徕山有金石震题名、孔瑞肃题名、安升卿题名、元王天定题识、时震题名、王野人诗刻、明聂贞题名,卷二十著录云云山有元朱珪题名及朱珪《先茔记碑》等,均不见《泰山道里记》登录。可见在石刻著录之全备上,唐仲冕确乎是后出转精。
再说地域范围的扩大。《泰山道里记》于泰山支脉已用较多笔墨,但仍有部分支山付之阙如。《岱览》在聂《记》基础上踵事增华,增补了关于新甫、布山、陶山等支山的内容。石刻的著录范围也随之而扩大。如卷二十三于新甫山著录了“师旷墓画像石刻”、宋《修汉武帝庙碑》等,卷二十于布山著录了元《重修三皇庙碑》,卷十六于羽父山著录了元《云溪观碑》,即不见于以往岱志录存。卷三十二于陶山石刻的著录尤为详尽,所录如唐《佛像记碑》、《陀罗尼经幢》、宋《宣和竹林寺磨崖碑》、金《张汝为题名》、《石柱题名》、《重修幽栖寺大殿碑》、元《重修天王寺碑》、《天和观碑》等,更是唐仲冕陶山深隐探幽的独特之秘,尤为珍异。这些新见石刻的录存,尤为唐仲冕对泰山石刻学的一大贡献。
其书成就之三是其对诸多名碑作了精审校勘,一些碑刻的考释颇具精义。
先说石刻之校勘,泰山大量碑刻因年岁久远,石面崩剥,文字漫漶,难以辨识,后人摹写多有错讹。唐仲冕多方觅求善拓,精作校核,录入《览》中。如唐《神宝寺碑》,《岱览》卷二十六著录云:“(是碑)班驳断裂,辨识维艰,初稿亦仅存其目,岁乙巳,侨岱庙,竟日兀兀。聂剑光作《泰山金石考》以副本见示,阅之,疑其舛讹。乃取墨拓详校,稍为厘正。如篆额‘碣’字,人多作‘碑’字读之类。然撰书人姓名尚难辨,子寰,‘寰’字颇似‘褱’字,褱即怀,未知孰是。又‘群生’群有作‘郡’字,‘涌’作‘立勇’,‘将将’作‘锵锵’,‘八纮’作‘八宏’,‘提封’作‘隄封’,皆可疑。‘花盆’二字,亦未审。若‘黎’作‘禾勿’,‘乎’作‘虖’,‘寂’作‘宀尗’,‘瑚’作‘胡’,‘譬’作‘辟’,‘饮’作‘酓欠’,‘慧’作‘惠’,‘法’作‘灋’,‘倒’”作‘到’,则犹存汉法也。”即是一例。
石刻之考释,大体可分为三种情况:其一是记录了石刻的变迁情况。最重要的一例,即关于泰山秦篆刻石下落的记载,各种志乘众口一辞,都称秦刻石毁于清乾隆五年(1740)的碧霞祠火灾。而唐仲冕则据聂剑光的“三亲”闻见,记称秦篆未损于祝融,而是被督工砌于墙内,犹存人世,其云:“聂剑光为余言:泰山古碑毁于修工者,不知凡几,……而秦篆亦以石坚致琢,为令辟以垒垣。……原石劙断,如果尚在垣间,安知不如《石鼓》重出乎?”为秦篆迷踪留记了一条重要线索。后来果如唐仲冕所预言,在石刻迷失七十五年后,秦篆十字残刻为蒋因培、柴兰皋等人于碧霞祠旁古井中搜得。这一珍石重获,未尝不是因《岱览》一语以导之。
其二对一些石刻的真伪、异说认真考辨,提出了自己的独到见解。如此前泰山各书,均称明人林焞以大字镵毁唐玄宗朝尚书苏頲之《东封颂》摩崖,但唐仲冕经过认真辨识大观峰摩崖残文,断定林氏所铲并非《东封颂》,而是唐高宗时李安期之《登封降禅朝觐碑铭》。《岱览》卷九考云:“唐《登封降禅朝觐颂碑》:右碑,乾封元年,李安期撰,行书,在今云峰上,明州牧林焞以‘忠孝廉节’四大字铲毁,犹存‘波扰五岳……’百字,旁有‘嘉靖元年三月七日衢’九字,盖明方豪题名也,今并此亦佚矣。诸志称林焞毁苏颋《东封颂》,然此百字皆非颋语。拓本存聂鈫。则又未知颋颂谁毁也。”这就澄清了又一桩泰山石刻公案。
其三是对碑刻涉及的一些人物、职官、年代、地名、风俗作了细致考索。如卷十二录《宋禧诗刻》后记:“右额云诗石,并真书,勒唐太一真武二像碑阴。考《宋史》,禧以庆历八年二月同知谏院,五月出为转运使,盖由荆湖北路转京东路。皇祐四年,距庆历八年,五年也。禧有宋罗江之目,其人不足称矣。”又卷十录《上官均题名》后云:“右真书,勒斗仙岩,凡五行,字径寸五分。《宋史》:上官均,邵武人,绍圣初,拜右正言,以章惇怒,迁工部员外,寻提点京东淮东刑狱。此云使事,当是提点刑狱,唯云京兆与史不合。”这些人物行迹考证,有裨于知人论世。而一些关于社会风俗的解读,读来更具兴味。如于卷十八《谷山寺碑阴》后考云:“右碑阴,额文同题,字径寸半,篆书。题名正书,四十四行,行九十字。姓名千余人,中称某翁、某婆、某公、某母、某姥、某伯、某叔、某伯母、某老耶、某老娘、某姑、某姨、某姑夫、某姨夫、某舅、某兄、某哥、某嫂、某郎、某姐、某先生、某官人、某善友、某解元、某孔目、某都料、某评事、某内奉,又有都监郎君、校尉郎君、军人船户、某居士、某道人、某和尚家,各色俱备。其以亲属相呼,盖各劝缘者所书,沙门即连属勒石也。”这一题名,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各种称谓情况,是了解金代社会的绝好材料。唐氏能特予注意,目光如炬,胜于他家(他书均不记此题名)。
唐仲冕《岱览》在取得以上成就的同时,其研究也存在如下不足:
首先是其著录石刻地点、年款、存佚等错讹较多。
《岱览》著录地域既广,自不免百密一疏。我曾以《岱览》所记岱顶、岱阴石刻与原石对勘,发现著录存有失误者便有多处。地点错误如卷九记宋张泱题名、金徐铎题名、濮国长公主题名,唐仲冕均记在德星岩宋摩崖西侧,实际以上石刻均在唐摩崖东之石缝内。年款错误如卷十七所载龙拂父题名,唐氏云:“古淄龙拂父题,天启丁巳夏。”今原刻尚存,题年分明是“万历丁巳”。而且原刻前文一大段,《岱览》全脱去未录。存佚错误如卷九记宋张泱题名:“右真书,……今漫灭。”其实此题名犹存石壁,一字未损。凡此失误的存在,都降低了《岱览》著录的准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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