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王明珂摘得哈佛大学东亚系的博士帽后返台,获史语所终身聘职。史语所的语言学家孙天心1992年左右就来内地的羌族及马尔康地区研究语言,他后来给王明珂介绍了四川省民委语言办和汶川(威州)师范学校的一些朋友。
1994年夏天,王明珂终于第一次来到内地,从北京一路去往西安、西宁,并在汶川见到了他硕士和博士论文中的研究主题“羌族”。
十年间,王明珂做羌族田野调查的时间累计约一年。当汶川大地震爆发时,王明珂格外揪心,但他更清醒地知道:“即使没有这次地震,羌族社会文化也将成为过去”,“我十余年的‘寻羌’之旅所找到的并非传统,而是变迁”。
2003年至2007年间,王明珂又多次来四川、内蒙古、新疆、青海等地考察当代环境与牧业,目前又转向康藏族群与文化研究。
近年,他在内地累计出版了《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4月)、《楚乡悲歌:项羽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12月)、《羌在汉藏之间——川西羌族的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华书局,2008年5月;入选《中华读书报》2008年度“十佳”图书)和《游牧者的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部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2月)、《寻羌:羌乡田野杂记》(中华书局,2009年5月)、《英雄祖先与弟兄民族:根基历史的文本与情境》(中华书局,2009年7月)。此间,王明珂还整理出版了史语所前辈黎光明﹑王元辉合著的极具民族志价值的《川西民俗调查记录1929》(原名为“川康民俗调查报告”)。
王明珂试图建立一种历史知识,让当下所有的汉族与少数民族都对自身在历史上的存在有深入了解,从而知道如何珍惜及改进社会现实,进而让整个体系具有自我调节的功能。但以“历史记忆”来研究“族群认同”的努力也招致了怀疑,有台湾史学界前辈公开质疑他“历史怎么会是人们想什么就是什么”;还有台湾资深人类学者不承认王明珂研究的是历史人类学,因为“西方历史人类学者没研究这些问题”。
王明珂在羌寨多次听到“毒药猫”(一般指有毒、有巫术的人,多为女性)的传说,他发现这实质上只是人们创造一个内部敌人作为代罪羔羊,以此来化解群体内部的紧张关系(是人类凝聚“我族”的常用伎俩)。王明珂梦想着创造一套完整的“毒药猫理论”,他不惧怕台湾学界各学科的主流威权,宁愿做一个有主动穿越、破坏边界能力的“毒药猫”。
10余年来,王明珂结识了李绍明、汪宁生﹑童恩正﹑俞伟超和罗志田、王铭铭等两代内地学人,无形中参与和见证了两岸日益密切的学术与文化交流。他还有一些小心愿,比如,在机会合适时来大陆高校“指导些学生”;比如,寻访到父亲当年遗散在武汉的亲人。
民族问题的根本解决之道,仍在于先解决各地的经济开发﹑分享与社会公正问题。……在社会记忆上,不用去强调各民族的光荣“过去”,更重要的是共创美好的“现在”生活记忆。
问:1994年,您最初是怎么开始来内地做田野调查的?以“台胞”的身份,遇到过什么困难或特别难忘的事情吗?
王明珂:那时候,两岸间的意识形态对立已不那么强,内地正大规模经济开发,所以我算是在那夹缝中溜进来的罢。刚来时,偶然有些地方干部会问我是否想来投资,但当知道我及我的亲友都不是做生意的,他们对我也就没兴趣了。
我的田野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一般,我在每一地都停留不久,一般是四五天就离开,然后往后几年一再回去探望朋友,这样,我到许多地方,对本地人来说都像是来了老朋友。对地方乡长﹑村长﹑书记来说,由于我停留短,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而且,他们都是以威州师范学校的学生家长(因陪同我去的都是威师的老师)或某人的舅舅﹑老根之类的身份接待我,这对我的田野研究更是一种便利。
在那十年中,几乎是每个暑期,有时也在过年时,我们一伙人便到处翻山越梁子。那时山中村寨生活封闭、交通不便,来了远方的客是地方大事,加上陪同我的羌族朋友周老师﹑树全﹑毛老师﹑泽元等到处熟人朋友多,所以在每一地方都有让我感动与难忘的事。当然,在那儿跑了一两年后,我的四川话说得可以,这也是个关键。村寨的朋友知道我是台湾来的客,但对我能说四川话毫不感到意外。有一回﹐周老师以这事问了一个羌族村民。他的回答是,台湾人也是汉人嘛,当然会说“汉话”;原来他们将四川话称汉话,认为汉人说的都是这口话。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文章来源:中华读书报 2009-11-04 【本文责编:思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