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神话职能的重新构建。西王母原来作为貘族崇奉图腾神,其文化内涵属于西方昆仑山的狩猎文化模式(朱芳圃《西王母考》)。还未涉及神话职能的主体范畴。到了中原,便介入了本地原神话特定属性的范畴。那就是西王母成了天体宇宙起源神话的重要女神。她显示出了中原创世神话的特殊人物的个性。从人物形象、主题、情节等,都具有了超自然神力的大神。从世界的范畴来看,正象[苏]叶·莫·梅列金斯基说的:“创世神话乃是宇宙之所由来形成的万物之由来神话。其萌生和创始的情况不尽相同,不乏种钟变异;而从神话的角度来看,则是连续统之由此及彼推演的特定线段。”④宇宙起源神话乃是神话的基石。因此,西王母神话之融入创世神话的内容,的确是神格品位的极大丰富和提高。这样,她在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也就更加神圣、威严。她成了与天帝玉皇同样显赫的大神。当然,她的性格本身也在向逐步世俗化演变;既协助天帝极力维护神国的尊严;人神不能共处;同时,也有对人间的合理要求和抗争,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同情和让步。甚至羡慕和留恋人间“男耕女织”的美好生活,等等。最明显的例子有:
(一)西王母用宝针放出日月的光和热。荒古人间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太阳和月亮。原来太阳和月亮是王母的两个女儿,让二人用她的宝针给人间送光明和温暖。还要二人自东向西运转。本来二人的针一样亮。王母不准两根针同时使用,就可大地一片生机。太阳漂亮,人们光看她。二人一商量,想用月亮的发光宝针惩罚人。姐姐月亮怕出事,不肯给她。太阳哭着求情,月亮答应了。嘱托不能两针同时用。太阳不听,两针齐用,照的太热了,谁也不再看她。月亮从此没了宝针,只好用自己的绣花针照明,从此有了白天黑夜。在这里,天体宇宙自然范畴的调整,分昼夜的自然神话,正是社会人类生活所必需的,为了宇宙的稳定的日月神话功能的体现。王母娘娘的宝针便成了主宰日月运行规律的自然客体的化身(同属发光之物的象征)。而王母却是这一神话职能的行使的唯一至高女神。她还可以使皎阳和洁月为了不间断向人间送光明和温暖,让二人每月三十和初一晚上相聚(因此,没月亮)。初二晚上洁月才出来。⑤
(二)王母协助天帝划分和稳定一年的四时八节的天体运转的秩序。这也是涉及古老文明神话的种种自然和经济的周而复始过程的直接表述(昼夜、年月、四季、节令)⑥。这一类神话在中国尤为突出。它在中国神话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在《老天奶奶分家》中说:天帝的四个儿子,原来分管四方,经常互相争斗闹事,世间很不太平。天帝要王母帮他出主意给四个儿子分家,以免去纠纷。王母主张让四个儿子分管一年四季天体运转秩序,从立春到立夏归长子青天;从立夏到立秋归次子白天;从立秋到立冬归三子昏天;从立冬到立春归四子黄天。后来,由于王母又生了个五子苍天。王母就让四个哥哥把每两个节气之间的18天均给小弟,每个儿子管72天。这样,天体一年四时八节运转有序。经过自然调整和社会调整(天宫伦理的对应),达到了新的,也是永恒性的秩序均衡。两节气之间的18天为天宫会议的时间,(“三煞”、“五黄”、“大息”)是吉日。人们可以起梁、盖屋、修造、嫁娶等等。
王母在神国的权威地位就更加牢固。这类“时序神话”除它的宇宙起源神话属性外,更具有中原农耕经济文化的属性(下面详述)。
(三)王母创造天体和行云布雨的神职。王母在《牛女》神话中,可以用金簪划出天河,从而确立了庞大、雄丽、浩渺的银河星系和银河两岸星相定位坐标。王母还可以握有在天空行云布雨的神职。在《好天难当》中,人间不同职业的人要求天宫刮风、下雨、日照的时间,来适应不同职业的特殊需要。在《老天难当》中,天帝为天气变化不易满足世人的需要而苦恼。天奶王母却有办法。农夫希望下大雨,卖姜的需要太阳晒姜,行船的要刮顺风,卖梨的梨树正开花,不需要刮风。王母就让天帝:白天出太阳晒姜;夜里下大雨让庄稼长的旺;只在河里刮顺河风;刮风到梨园只穿树行送风。王母的才智使天帝折服。这里,王母主宰宇宙、万物的高大形象和智慧,顿使天帝的形象黯然失色(个别记录也有情况相反的)。
(四)王母对抗击破坏天体宇宙秩序的英雄的赞誉和支持。王母是天体的创造者,也是对天体宇宙秩序的维护者。当天空十日并出,造成人间灾难的情况下,后羿用神箭射下九日,留下一日正常运转,从而使被打乱了的天体运转秩序得到恢复正常状态。王母为此赐给后羿长生不死仙药。她还主动建议天帝把仙女嫦娥下凡嫁给后羿为妻,来到人间生活。这类“抗御自然灾害英雄型”的神话,同时也是宇宙起源神话的阐释。其中的自然调整和社会调整相结合的文化统一体表现在:既是宇宙天体秩序的恢复;又反映了社会生活的要求宇宙秩序平衡的愿望。自然因素与社会文化因素是此类神话产生的基础和前提。
再次,西王母神话的中原农耕文化内涵。西王母神话原属西方昆仑山狩猎部族的图腾神。从其本相、服饰、器物,用具和仪礼等都表现为狩猎文化的特色(见《西王母考》)。随着西王母神话传入中原之后,受农耕文化的影响,就产生了明显的变异。如前所说,中原“时序神话”的出现,关于维护和稳定天体运转的秩序(如昼夜、年、月、日、四时、节令)的划分,便表现了“象征对自然界周而复始过程”的特点。而这个时令特色正是中原农耕经济文化的内在规律的反映。农作物一年的播种、生长、管理、收获、储藏等的操作程序,也正是时序变化的过程。因此,有关西王母主宰时序变化的神话文化内涵,就是从它宏大的时代和地域为大背景的。这类神话在中国神话里(埃及也如此)就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又如,西王母自己佩带的项链上的珍珠就是人间优质良种“香稻丸”。她将这副项链给了百花仙子。百花仙子就把这些珍珠又给了心爱的人间农民青年,让他种出了稻香远溢的“香稻丸”稻谷。尽管由于据说百花仙子犯了“天规”,被罚下了人间,嫁于这个农民。王母最后还是在人间用金簪划定了种植“香稻丸”的区域(信阳地区)。这种文化起源神话,在实际的发展农业经济的价值和意义上是非常重要的。
再如,西王母到人间查访民情是经常的。一次,她到了黄河北岸的济源县,见山区缺水严重,庄稼干枯,人畜吃水无望。她就用头上的金簪在石板般的石岩上,划出了一眼井水,汇成了万泉河,人们叫“王母泉”,从而解决了这里的农业用水和生活用水的大问题。因此,当地人民就在村头水泉旁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有王母和仙女的图像,传留至今(《王母泉》)。这样的神话,由于融入了人民的意愿,所以生命力特强。其核心问题由于它涉及农耕文化的实际经济文化价值,才在人民中留下难忘的印象。
另外,西王母维护农耕果实的神话,是中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民以食为天”。中原是我国小麦粮食主产区之一。小麦、五谷是华夏先民的重要生活资源。它是中原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产生、发展的基础。因此,历来珍惜粮食、反对浪费都是民族的文化传统观念和习俗。它具有明显的约束人们轻视粮食的不良行为的功能作用。这就是为什么中原流传大量惩罚人们糟蹋粮食行为的神话的原因。例如,有的说:王母奉天帝之命,化妆成乞丐到人间查访民情时,见麦子吃不完,有的妇女就用烙的油饼给小孩垫屁股,有的用白馍喂猪,却不打发乞丐老婆婆。王母大怒,就让天兵天将一夜间把小麦穗子捋光。由于狗求情,才在麦杆上留一点穗头。因为人报狗的恩德,才让狗吃熟食(淇县的《小麦为啥一个穗》。有的说,王母用棍子将小麦穗打光。也有说,有一年夏天,小麦丰收,人们吃不完的白面。王母下凡,扮一老婆查看民情,见家家户吃白馍,很高兴。但也有的把白馍扔在粪池里,有的用白馍给小孩垫屁股,王母大为愤怒。天帝让王母处理。第二年春天,王母又来到人间,对小麦说一声“变”!到小麦出穗时,一棵小麦就变成一个穗子了。从此,人知道珍惜粮食了。这里王母不靠大风和天兵天将捋小麦,而是用原始巫术让小麦变成小独穗。这里是通过原始神话观念来惩戒浪费粮食行为的(息县《小麦为啥一个穗》)。其他还有一些记录,大同小异,但总的题旨都是反映中原农业经济条件下,人们节约粮食的共同认识。这种认识带有很强的地域文化特色。王母的这类神话的农耕文化内涵是很典型的。这里的王母已经是很贴近世俗生活的神话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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