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一些实际操作中的因素。在古希腊奥运会初期阶段,出于阶级、民族、性别的考虑,特意制定出裸态竞技的规则。譬如,不能有奴隶,必须是历史清白、从未受过刑罚的自由民,有纯正的希腊血统,等等。比赛前要进行严格的审查,运动员们在跑道上沿着观众面前绕场而过,一直到观众审视通过才能生效。据记载,后来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有次参加奥运会,也因是异邦人而在赛跑前遭到拒绝,直到他想方设法证明自己是希腊阿卡亚人的后代才被允许参加。因而,运动员的裸态是接受审查的一个重要前提。
另外,奥运会的神圣与庄严,还表现在裁判须是荣誉、身分与权力极高的国王或名门望族,赛前要举行隆重的祭祀宙斯仪式。但最严肃的是起初对妇女的禁忌。不但比赛,就连观看和祭典也是禁止妇女参加的。其严厉程度甚至见诸法律条文,凡属私自参加运动会或圣典的妇女,一律处以极刑,或倒悬从山崖抛下,或处死作为祭神的牺牲。据记载有位运动员的母亲,竟然化装成自己儿子的教练而混进了会场。当独生子比赛获胜时,她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而高呼着儿子的名字跑到他跟前。事情败露后本应处死,却又考虑她是运动优胜世家而予以赦免。奥运会后来吸取这一教训,连教练员进场都得裸体了。但每届运动会都有一个女祭司──自是生活中的女性,代表得墨忒耳女神降临会场,观赏这健与美的裸态运动。
奥运会发展到后来,终于改变了原来的规定,允许妇女参赛。文献记载,奥运会史上第一个女性冠军是马车赛获胜的基里斯卡。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曾是斯巴达国王。画家也为这位女运动员画了像。古希腊艺术作品中,留下了不少女性竞技者的形象,如克里特女子斗牛的壁画,甚至有女子与男子摔跤的画面。这种运动会形成了男女裸态竞技的社会风气。古希腊的莱克尔加斯作为一个伟大的立法者,组织了国家。他命令少女训练摔跤、长跑、掷铁圈、投标枪,以便得到更好地成长。为了使她们摆脱过于敏感和对暴露身体的畏惧,他命令年轻女子应像小伙子一样在队列里赤身裸体,而且在一些严肃的节日里以这般模样唱歌跳舞,而小伙子则站在一边观看。这些少女的队伍以及她们在操练跳舞时的裸体,如柏拉图所说,使年轻人有了“爱的活力和确定性”,而不是数学的确定性。在斯巴达,男子如不能观看裸态女子的体操表演,那么在冬天他们就会被迫赤身露体地在广场转圈子,唱着嘲笑自己的歌。可见,裸态竞技是出于宗教的需要,是运动的需要,是一种神圣的裸裎。倘荣获一次冠军就被视为民族英雄,著名画家就会来画像。若连获三届冠军就被看作神圣,要塑为裸态雕像留传千古了。显然在古代奥运会上,力的竞技是一种带有神圣意味的狂欢陶醉,也有着自炫的满足和美的角逐意味。美的角逐,逐渐演为一种时尚观念。到后来的雅典娜赛会上,干脆加上了选美的项目。甚至奥运会也成为富豪选女婿的好机会。
在这种生活文化的氛围下,直接谈论人体之美就成了具有崇高意味的话题。不少政治家、思想家、艺术家都涉及这一领域。公元五世纪的杰出政治家,雅典执政官伯里克利就曾说过:“我们是爱美的人”。
而喜剧家阿里斯托芬则告诉青年,只要听他的指导,将来一定能够“胸部饱满,皮肤白皙,肩膀宽阔,大腿粗壮……,在练身场上成为体格俊美、生气勃勃的青年。”
苏格拉底称赞哲学家卡尔米特之美,说:“所有人望着他像望神像一样”,而克雷封则说得更明确:“他的脸真好看,……可是他要是愿意脱下衣服来的话,他的相貌就相形见绌了,因为他的整个身体才美呢。”
据丹纳《艺术哲学》说,希腊男女“所有这些衣服一举手就可以脱掉,绝对不裹紧身上,但是能刻画出大概的轮廓;在衣服飘动的时候或在接缝中间,随时会暴露身体。在练功场上,在跑道上,在许多庄严的舞蹈中,他们干脆脱掉衣服。普利纳说:‘全身赤露是希腊人特有的习惯。’衣着对于他们只是一件松松散散的附属品,不拘束身体,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一刹那之间扔掉。”
正因为在生活中、竞技中、舞蹈中、其它庄严的活动中可以见到大量裸态的人,古希腊人才得以深刻而完整地认识和把握人体,创造出高度精确和赋予理想的裸体形象。哲学家理论家才能对裸裎艺术作出深入地思考与探究。整个希腊甚至更大时空范围的欣赏裸体之美的眼睛才被培养出来了。后世的人们在探究裸裎艺术起源的时候,往往都要在这里追溯一番。
原载《中国纺织美术》2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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