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司法所和法庭都认为已经圆满地解决了这一赡养纠纷,使原告老有所养。但玉泉本人和二、三子都非常为日后担心,即到老人自己动弹不了,不能独立生活的时候怎么办,还有到他离世之时后事又怎么办。二、三子认为法庭的判决实际是把长子解脱了,而并没有真正解决老父的赡养问题,他们都没有能力单独赡养和照顾父亲,但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玉泉本人说只能先这么凑合着,过一天算一天。
(整个案例细节详见访谈记录sy-1-a, sy-2, sy-3, sy-4, sy-10, sy-15-a,b)
玉泉老汉所在的XY村总人口为1650人;总户数348户;户均人口4.7人;人均耕地面积1.6亩;农作物以玉米、小麦为主,但各农户的主要收来源已经不是农业,而是箱包加工和批发。从村到所属BG镇仅3公里,各家各户加工生产的箱包大都直接送到镇上的大型箱包市场中批发出售。村里的老人到60岁以上就开始逐步脱离农业生产和较重的体力劳作,有些身体较好的则多干几年,到65岁以上一般较少再干地里的活了。该村的养老方式与华北农村的一般方式相同,主要有如下几种:
第一种是老人自己单独生活,村里人称为“单着”。当前通常的分家过程是儿子结婚一个分出去一个,待几个儿子都成家立业时,老家中就只剩下老夫妇(或只有一人)了。这时如果老人的身体尚可,自己能够独立生活,就会自己单过。特别是老太太还在或只剩老太太一人时自己过活的较多。这样另房另灶单过的老人由儿子承担其生活开销,主要方式是定期或不定期地供钱、供粮,有几个儿子就由几个儿子平均分担。老人自己对这种赡养方式的解释主要有:一是与儿媳妇过不到一起,不愿意看儿媳的脸色,自己单过可避免家庭矛盾,落得清静;二是为小辈人着想,自己还能做得动,不愿给小辈人添麻烦,他们现在挣点钱也不容易。儿子媳妇对此的说明通常是:老人与年青人的口味、习惯都不一样,他们自己单过可以比较自在、自由;现在年青夫妇每天要做包、跑市场,作息时间都和过去种地时不同了,做饭早了晚了、凉了热了都不合适,不如让老人按照自己的想法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独自生活的老人根据儿子的供养和自身健康条件生活景况会很不一样。例如,村中孙姓辈份最高的桂华老汉,和老伴一起与儿子媳妇分开单过,他的三个儿子中有两个分别在北京和县里工作,不时给老人捎钱捎物,长子在村中成家,住在老两口隔壁新建的房屋中,不定期地供给老人粮食。桂华今年75岁,其妻67岁,二人身体尚可,桂华从去年才开始不再干地里的活了。两个老人住在自己的老房子里,生活没什么大问题,心情也不错。虽然说起长子和媳妇还是忿忿不已,说他们“除了给点白面吃,一个子儿(钱)也不给,孙子还经常向我们要钱;媳妇也不顾面儿(不要脸面)”,对二老时常恶语相向,甚至还有和公公动手的时候。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自认为“我们算是不错的,这村里可有受苦的老人。”(访谈记录sy-7)
另一户单过的老人杨老太太的生活景况则令人不忍目睹。杨老太今年不过66岁,其夫去世一年有余。她生养的三个儿子都已娶妻在本村成家,最小的四子因呆傻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靠老太太养活、照看。三个儿子每家每月只给老人15元,还经常不按时给付或不愿意给。而这点钱根本不够母子二人的生活开销,老人体弱多病却没有钱看病吃药。她的住所是两间非常破旧的老房,屋内光线很暗,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和用品,傻儿子和锅碗瓢勺、煤块、砖瓦共同占据了破土炕;屋外没有院墙,房间内外都弥漫着浓重的臊臭气味。村里人说没有人敢进她的屋子。老太太经常独自坐在门口街边的石头上发呆,她哭诉说:“十五块都不爱给,不给我也不敢去要,儿媳妇的脸色难看。现在不都是这样啊!我把他们都养大了,他们不管我。这个傻儿子谁要他啊,只有我每天给他做吃的。”(访谈记录sy-9)
第二种方式就是当地所称的“吃轮饭”或“轮拨儿”,即老人轮流在几个成婚的儿子家食宿。采取吃轮饭的方式通常是在老人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自己难以独立生活的时候,尤其是老太太去世只剩老头的情况下。轮流的时间周期很不相同,从一周、半月、一月、三月、半年到一年不等;值得注意的是老人的身体状况越差,“轮拨儿”的周期就越短。同是吃轮饭,不同家庭中老人的处境也不相同,有被称为“孝顺”的儿子媳妇,会变换花样尽量让老人吃得可口一些,老人也会对别人说在哪个儿子家吃得较好,吃鱼、吃肉等等。而有的老人在儿子家吃饭则是近乎屈辱的经历,如前面案例中的玉泉,他形容说:“每回上那(长子家)去了,一家子平常谁都不搭理我。你去了,就打(在)那屋里一呆啊。人家(儿媳)一做饭,锅一响,(我)接着(从)窗户看看,人家盛上饭吃上了,我就拿上自己的碗出去盛点儿,在我那屋那么吃,谁也没人搭理我。我去了,也没人言语。”(访谈记录sy-1-a)
还有一种赡养的方式是老人仍然住在自己家中,但由于其年老力衰无法料理生活而由几个儿子轮流去做饭、照顾。这实际上是综合了前两种赡养方式的做法。
第三种方式是老人与结了婚的儿子不分家,与儿子、媳妇和孙儿女在一起生活。这种情况多见于只有一个儿子或者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的老人。如土改时加入共产党的老党员张才,今年74岁了,老伴已去世。他曾当过治保主任、村支书。他只有一子,早已成家,有了一个孙子四个孙女。张才与儿子没有分家,一直在一起生活。他自己说:“我这就算是顶不错的了。”(访谈记录sy-8) 再如维湘老人,他已经82岁了,老伴已去世多年。共有两个儿子,长子结婚入赘外县,后又离婚回到家乡,现仍孤身一人;幼子在村中成家。维湘是村中公认文化水平最高、见过世面最多的人(曾因历史反革命问题坐过十年牢狱),在村中享有相当的威信。他还自己经营了一个小卖店,收入不在儿子之下。现在维湘与幼子、媳及孙子、孙女共同生活,是村中少有的被认为“享福”的老人。(sy-5-c)
从全村来看,自己单过的老人所占比例最大,据村会计和部分老人的估计,最少在一半以上,多则达60-70%,许多“只有一个儿子的都单着呢”;与儿子媳妇一起生活的大约有10%;“吃轮饭”的有近20户,也在10%左右(访谈记录sy-12,sy-1-a,sy-6)。我们在当地接触到的赡养事件除了儿子不尽供养照顾之责的情况,打骂老人的事例亦非绝无仅有。谈及晚年生活,许多老人唉声叹气,深感晚景的凄凉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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