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致力于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保护工作的著名学者冯骥才曾说过:“中国年文化有一个特点,就是把生活尽量地理想化,使理想更多地生活化,它反映到了年画里面。年画的文化信息量很大,有大量的吉祥图案;有各种各样的民间故事、传说;有大量的文化符号,这方面没有一种中国艺术可以和年画相比!”
《红楼梦》中对于过年的描写已成经典。在第53回中,曹雪芹细述了贾府过年的隆重:从腊月二十九开始,贾府前前后后,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宁国府从大门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为了庆祝一个节日,这样的大张旗鼓,这样的繁琐讲究,在现代人看来不可思议。今天的人们依然有着强烈的过年情节,但是过年的方式已经简化为和家人一起吃顿年夜饭。所以,大家一边往饭馆里打电话订年夜饭,一边感叹“年味”越来越淡。而年画,早已成为记忆。
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农村的外婆家,总能看到木板门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年画。很多是面目狰狞的钟馗、张飞,也有财神、观音、寿星……很多神都叫不出名字,画得也不够精美。而且奇怪的是,过了半年,那画还贴在门上,周围已经残破,颜色也从红底褪成了白色,跟左右的对联一样落魄。这样的神像还有庇佑我们的神威吗?但是外婆从来不撕掉,它们存在的意义似乎是为了映衬来年春节的新年画和新对联。
后来才知道,人们创造不同的神,是因为这些神代表了人们不同的愿望。大家单纯地认为,把这些神的形象做成年画贴起来,做成神像供起来,就能满足自己的愿望。至少,在自己祈祷时会有个对象。这也是人们感情历程的一种独特表达和记载方式。所以过年的时候,大家贴的是年画,其实是在表达自己赤裸裸的欲求,然而这种表达是如此坦荡而诗意,比如对于健康、对于生子、对于功名、对于钱财……而不像现在的人,只是抽象而笼统的一个“福”字。就像在饭馆吃的那顿单调的年夜饭。
现在,对年画的冲击除了现代人生活节奏太快、一切从简之外,还有客观的因素。那就是年画如何和现代家居风格协调起来,如果它本身不能成为时尚,至少得与时尚协调。
研究者曾在一个村开展过佛山木版年画的调查,发现有钱的村民家里多是西式风格,天花吊灯、沙发地砖、防盗铁门,在这种环境中加入一个大神的形象,实在有点突兀。另外,一些年轻人对传统木版年画的形象不太满意,认为没有时代感:“不要千人一面,好像都是从唐朝过来的或者天上下来的!”
对于这些意见,冯锦强从来都是付诸一笑,在他看来,和现代风格协调不协调只是个人的观点问题。这些年来,冯氏世家在年画的制作手法和包装上都多有创新,并且有了自己的设计团队,可以帮企业设计品牌图案制作年画。据介绍,很多年画都销往咖啡馆、茶庄,而且佛山宾馆的房间也挂着他们的精品年画。
他的观点很容易获得共鸣和印证。据说多年前,霍英东先生得到4套传统手工制作的佛山木版年画时,如获至宝。法国、德国等驻广州领事馆的领事特地到佛山来买木版年画。冯炳棠说,有些爱好者甚至会通过114查到其家里电话,前来购买年画。收藏者会花几千甚至几万的高价来买冯炳棠亲手制作的年画,它们的价值在于工艺———每一个工序都由冯炳棠亲自完成。在冯家看到的几本研究佛山本版年画的著作中,其中一本是一个日本学者写的,装订精美。但他们也知道,这些鼓励和荣誉不足以支撑木版年画的未来。
佛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关宏告诉我们,佛山木版年画是他们非常重视的一个项目,“可以说是最倾斜、最大支持力度,因为他们两父子很不容易,我一有机会就把它推介出去。”她认为不用太悲观,和广州或者香港的多方合作是好事,因为这些地方可能会有更大的市场。
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辛格说过一句话:“天地把存在过的一切都消灭殆尽,化为尘埃。唯有那些清醒时做梦的梦想家,透过稀疏的网唤回昔日的幻影。”这句话是说他自己,也是说这么一批人———他们不是浴火奋战的人,不是挖掘宝藏的人,不是醉生梦死的人,也不是振臂一呼的人。他们,只是为大家保存记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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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南方日报 2009年0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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