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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你却要我信服飞鸟(oiōnoisi),它们把长长的翅膀
振摇,我不在乎这些,不会答理这套,
不管它们飞向右边,迎着黎明(ēō)和太阳(ēelion),
还是飞向左边,对着黑夜昏浊。……
只有一种鸟迹(oiōnos)最好(aristos):战斗,保家卫国。
看来,赫克托耳和他的母亲赫卡贝不同,后者会怀疑宙斯派遣伊里斯致送的令言不能确保儿子的安全,劝他请求宙斯致送鹰兆“保证”。赫克托耳则不然。有了宙斯“点头答应”(kateneuse)的计划,他可以不在乎任何飞鸟的兆现,“不会答理这套” (oud'alegizō),无论它们出现在右边还是兆示凶祸 的左边,一概不予理睬。赫克托耳大概忘了,雄鹰是宙斯的信使,传递他的意旨,它们的动向经常是一个愿意服从宙斯旨意的人所不应忽略的征兆。然而,他还是选择了不予搭理,遣词用句有所偏激,几乎全盘否定了鸟迹的示兆功能。对于一位史诗人物,这么说是需要胆量的,尽管赫克托耳的否定有服从大神宙斯的谋划作为前提,因此不会,事实上也没有被视为“异端”。不过,赫克托耳的质疑即使没有上述原由也是不彻底的。事实上,他也像阿伽门农一样,喜欢听吉利的释示。倘若鸟迹有利于战斗和保家卫国,那便是“最好的”,当然也是他所乐于接受的那种。他之所以说无论鸟迹出现在哪边他都不信,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兆象出现在左边,预示灾祸。
赫克托耳对普鲁达马斯的态度是严厉的。这种严厉甚于阿伽门农对卡尔卡斯和克鲁塞斯的责斥。这或许与赫克托耳因为有宙斯的承诺而助长的对卜术更大程度的质疑有关,此外或许也因为当时的实际情况,即军情的紧急使然。他彻底误解了普鲁达马斯卜释兆象的善意,先是责问他为何惧怕战争和杀戮,继而又指责他缺少豪勇,经不起战火的炙烤。阿伽门农曾痛斥卡尔卡斯热衷于预卜灾难,却根本未提杀字,对于克鲁塞斯也只是从“侧面”作了可能杀他的警告。赫克托耳则不是这样。这位被海伦称为说话“温文尔雅”。的特洛伊王子竟然一点不给面子,当众羞辱了一位和他一起统兵、并肩战斗的同龄人,公开扬言有可能动用“我的枪矛”:
但是,倘若你在鏖战中畏缩,或唆使
他人逃避战斗,用话语诱惑,
那么你会即刻送掉性命(apo thumon),死于我的枪矛。
在对待宙斯的兆示以及普鲁达马斯释兆一事上,赫克托耳错了。他对普鲁达马斯的态度不是接近,而纯粹就是粗暴,说明他的性格远非完美无缺。尽管如此,他的错误仍有可资开释的理由,比如宙斯先前通过伊里斯向他传达的承诺就是他此刻可以挥舞的“尚方宝剑”。此外,从战术的层面看问题,赫克托耳质疑普鲁达马斯的卜释不仅没有错,反而很有可能是对的。这么说听起来有点奇怪,却是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痛斥过普鲁达马斯,赫克托耳带头冲击,将士们随后跟进(其中大概也包括普鲁达马斯),喜好炸雷的宙斯从伊达山上刮来疾吹的风暴,卷起飞旋的泥沙,直扑船舟,以此迷糊(theke)阿开亚人的心智(noon),使特洛伊人和赫克托耳争获光荣(kudos)。宙斯没有阻止特洛伊人和赫克托耳的进攻;相反,他还刮来风暴,搅乱阿开亚人的心智,助佑特洛伊人扩大战果。特洛伊人准确理解宙斯的意图,亦即他的兆示(teressi),凭借自身的刚勇,迅猛冲击,试图捣毁阿开亚人的高墙。由此看来,赫克托耳主张继续猛攻是对的。那么,是普鲁达马斯错了?回答是,普鲁达马斯也没有错。他是从战役(即战斗的进程和结局)的层面来卜释宙斯旨意的,尽管他自己并不明晓这一点,而赫克托耳则是从战术(即眼下应该怎么做)的层面来理解宙斯送刮的狂飙,并且很可能还会由此联想到宙斯对他的承诺,坚决执行了大神的战术意图。他和赫克托耳都有理由自以为正确,失误在于弄不清兆示(和宙斯用意)的战役和战术(即近期目标)之分。问题与人的认知局限有关,当然也与宙斯缺少“范畴”意识和意图表述的不一致性有关。在短短的150多行里(这段话所示情节占用的时间并不长),宙斯两次发送兆示,所含旨意互相矛盾,一个警示特洛伊人,似乎是鼓励他们停止进攻,另一个则明确激励他们推进,使他们争获光荣。当然,如果分别从战役和战术的层面来评判,这两个兆示的指对都不成问题,但以史诗人物的认知水平来衡量,要他们做到如此的细分确实有困难。连“精擅谋略”、贵为奥林波斯之主的宙斯本人大概也分不清这里面的玄奥,故而连发了两个旨意上互相抵触的兆示,无端增加了凡人认知的难度。宙斯不擅长细致的分辨,这当然也反映史诗时期人的认知水乎,是逻各斯意识薄弱和哲学感不强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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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期刊杂志赏析网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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