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迁中民具的去向:垃圾还是宝贝?
山地雪国的大自然给只见町的人们带来了很多恩惠和困扰,人们为了在此种环境中生存与发展,遂利用当地的各种自然资源和材料,富于创意地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具。这些民具在剧烈的社会变迁过程中,曾经非常现实地面临过可能会被当作垃圾而遭到遗弃或损毁的危险。
20世纪50年代的水库建设曾淹没了一些村落,1969年的“812大水灾”曾迫使一些村落集体搬迁,加上经济高度增长时期的农业机械化使得现代化的农机具和生活用品逐渐侵入、还有农家盖房热的兴起等等,所有这些变故或变化都使得围绕着日常生活用具和传统农具的环境变得异常严峻,并曾导致大量的民具被处分,或作为垃圾废弃,或被付之一炬。此外,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古董热延伸到民具领域,出现了收购民具的人,这也导致一部分民具流失到了外地。
针对这种局面,只见町内的民具收集活动大约从20世纪60年代末就开始了。首先是以“公民馆”为中心,当地的老人会和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收集民具,后来他们呼吁全町一起收集,到70年代前期进入大量收集阶段。作为町教育委员会的一项基本工作,收集民具的活动一直坚持了下来,征集到的大量民具苦于没有仓库存放,故也无法进行详细整理,只好暂时分几处放置在公民馆、学校的旧校舍或宿舍等处。
1989年只见町为纪念町制实施30周年需要编纂“町史”,而町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便是“民俗编”[7],为此,町教育委员会必须组织进行所谓的民俗资料调查,于是从1990年起,“只见町民俗资料分类整理事业”就把对历年来收集的民具进行集中整理和分类看作是只见町民俗资料调查工作中最重要的环节之一。伴随着民具资料的整理和分类,又有不少民具被乡民们捐献了出来。后来参与编纂町史“民俗编”及参与民具整理和分类工作的人们,无不感慨前辈先人的先见之明,多亏他们及时地把大量民具收集和保存了下来,从而避免了这一笔宝贵的民俗文化财富的流失。
经过科学的整理和分类,人们更加认识到在只见町的民具中积淀着非常丰富的民间智慧,有着重要的学术研究价值。例如,有一种专门用于采集山菜的“蜘蛛尻”布袋,就是当地特有的很贴合人体的自然物采集用具。再比如,有的学者通过研究得知,当地民具中既有来自新泻地方的影响,也有只见川流域独有的民具,像被称作kougai的手镰,它是在烧荒耕作(火耕)中收获粟、黍等谷穗时使用的(图1)。据说,这种手镰曾见于青森县和岩手县的一些古代遗址,在全国也很有特色,因此很引人注目。民具学家河野通明教授在只见町民具陈列室里发现了一部木犁,他经过比较民具学的研究,将其和中国大陆、朝鲜半岛及日本各地的犁进行细密的比较,得出结论认为它是“纯粹朝鲜型”,并由此推断大约在1300年前,只见地方或许曾有百济和高句丽难民的移入[8]。
图1 手镰(采自《会津只见的方言》)
只见町的民具绝大部分都是手工制作的,其中既涉及到衣食住行的生活技术,也涉及到具有复合性的生产技术。和考古学中的“器物组合”概念相近似,民具学也往往通过对“民具组合”或“民具群”[9]的研究,试图去反映某种技术体系,揭示不同的生产技术或作业系统。照片1-9其实就是分别反映了只见町旧时的采集、狩猎、渔捞、农耕、山樵、制丝、编织、苫盖屋顶等生计或生业的作业技术体系[10]。如此之多的民具组合很清晰地说明,当地乡村的生产和生活其实是由很多不同的亚技术体系及其相互的组合所支撑着的;依据对这些民具组合的掌握,研究者可以对既定的生产技术进行深入分析,还可以对不同的亚技术体系之间的关系进行综合或整体性的探讨。
例如,有关稻作的农耕技术,从播种、插秧到除草、割稻、干燥、脱粒、选种、贮藏等整个生产过程,甚至还包括灌溉、水渠的管理维护、积肥、施肥、搬运、牛马饲育、畜耕、搭建晒稻架、互相交换劳动等很多方面,所有这些都是具有实质性的生产技术体系,也都是可以从民具及其组合中获得某种客观的了解。与此同时,当地还有祈愿稻作丰收、祛除病虫害、风害和水灾等禳灾顺气的农耕礼仪体系。显然,若要理解稻作的生产和生活文化,就需要把稻作农耕技术和稻作农耕礼仪均涵盖在内,透过各种相关的农耕用具和信仰民具去把握问题,确实可以说是一条不错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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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作者提供 【本文责编:杨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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