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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欧风美雨论高下
丁文江批评的影响不限于禹域之内,石田干之助将此文译登于日本《民俗学》杂志,该国"东洋学界以其评Granet多知其名",谓其将葛氏"误读谬解中国文献指摘得体无完肤" 。尽管后来庆应大学教授松本信广著《古代文化论》为葛辩护,又在撰文介绍法国汉学研究时强调现在舆论虽然对葛兰言毁誉褒贬参半,自己却确认其功绩并看好将来发展, 但势难挽回。京都学派对伯希和以下的法国汉学家多倾向于马伯乐,只有留法的小岛 马主张师法葛兰言 。他认为其著作对于全面考察和理解中国古代社会有重要启示,不能以方法的瑕疵完全否认结论的正当,同时对葛氏将不同时代的中国文献同样看待以及天马行空式的推断亦不以为然。 东京大学的和田清也不赞成学生以葛著《中国文明论》为读本,指示用马伯乐的《中国上古史》。 在法国,对葛兰言似乎抑扬互见,他始终未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可见对其学术创新多少有所保留。
不过,王静如等人的预言战后却变成现实。照戴密微和贝冢茂树所说,葛兰言所用方法,其实就是后来对民族学影响极大的结构主义。随着战后社会学和人类学对历史学的渗透日益加强,以及法国年鉴史学主导地位的确立,此法盛行一时。而汉学研究在西方的独立地位,只有在本国学术正统承认的前提下才能获得,因而不可避免地受到本国社会与人文科学发展总体趋势的制约。更有甚者,当整个人类社会的思维仍处于欧洲主导时代之际,其他文化体系的认知方式都将由此左右。京都大学的贝冢茂树后来便认为小岛 马当年选择葛兰言有先见之明,因为此时在法国葛的身价已经超过马伯乐。
葛兰言身后的成功,除方法本身日臻完善,重要原因是应用范围有所变化和扩展,或用于初民及乡村社会,或施诸近现代历史。前者对文献的依赖较小,后者则利用文献相对粗疏,给新方法提供了较大的回旋空间。
使战后国际中国研究发生重大变化的关键人物,是被称为"美国中国研究开山祖"的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欧风美雨经过一轮对垒,显出后来居上之势。然而,如果说葛兰言只是研究方法脱离中国历史及史学,费正清则在将汉学研究重心由古代下移到近现代并应用社会科学方法的同时,本质上有全面退回沙畹以前欧洲传统汉学的弊端,尽管表面看来更具现实感。
费正清以前美国的中国研究,可谓欧洲汉学的延伸或移植。"其间足以为斯学生色而放大光明者,二三十年来惟三人耳:一为哥伦比亚教授夏德(F.Hirth),二为加利佛尼亚教授阜克(A.Forke),三即洛佛尔(K.B.Laufer)氏也。此三人者皆条顿种,生于德国,学成于德国。" 他们显然感到美国的学术风气与汉学研究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所撰论著,多送往欧洲发表出版。夏德、阜克后来回到德国,洛佛尔则坠楼身亡。 1920年代初美国学者赖德烈(K.S.Latourette)承认:"中国史包藏之浩博,吾国学者稀能见之。"通常仅研究近代史而兼及数十年之变迁,"其或深思远瞩,知中国民族有其三千年继续之历史,有浩富精美之史籍,足供西方学者研究之良好资料者,殆寥寥无几人焉。" 1928年,费正清所在的哈佛大学成立远东语学部时,想请伯希和,后者表示谢绝,认为没有人愿意离开法国的优良学术环境,去到穷乡僻壤的哈佛,于是推荐尚无正式职位的法籍俄国人叶理绥。 叶在哈佛继续法国式的汉学教育,因难度过大,令从学者望而却步。这从一个侧面证明欧洲汉学家的感觉并非偏见。巴黎学派的形成发展,建立在聚集若干兼备语言和社会人文科学天赋的绝顶聪明人才之上,其来源范围后来更扩展到整个世界。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难以普及。伯希和对于巴黎学派的中衰早有预见,他对即将归国的王静如怆然道:"君来时法国汉学可谓极盛,君去后恐未必如此矣。" 后进的美国更加缺乏相应条件。在当时美国学生眼中,伯希和宛如神祗。洪业指出其今古文《尚书》章节对照的错误,学生竟说:"伯希和从来不会弄错的。" 费正清面临的问题,与其说是将汉学研究推进一步,不如说是如何使少数天才的事业变成多数凡人的职业。批量培养标准化的学位获得者,正是其方法的成功标志与应用价值。(来源:学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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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国家文学信息网 2006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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