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广东非物质文化遗产·
○禾楼舞在文革期间中断,全凭傅志坤拼接、还原所有在世老艺人的记忆
○这种岭南最远古的舞蹈,历经无数考验,却像化石一样保留着原初样貌
○城里人没有故乡,而有禾楼舞的郁南人,终其一生都会感到生命的充盈
傩,一个就要变成生僻字的汉字。沈从文《边城》的主人公名叫“傩送”,湘西这片土地弥漫着的神秘气息,多少和傩戏、巫蛊这类事物有些关系。但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岭南山林之中,有一种古舞和傩戏同样神秘久远。
面具狰狞,服饰奇特,动作拙朴,言语古怪,让人不敢过分亲近,我对幼时看过的傩戏,只留有这种外观上的印象。就和在电影里看到古希腊的酒神狂欢仪式、印第安人的原始宗教活动,在旅游景点看到民族风情表演一样,我对这些缺少真诚的触动——它不会比一部电影、一本漫画让我感动更多。
在云浮市郁南县连滩镇看到禾楼舞之前,我唯一知道的事实是,这种岭南古舞在文革期间本已中断,今天得以流传,全赖一名叫傅志坤的医生走村串寨,把所有在世老艺人的记忆拼接、还原。
我仿佛看见,这位医生在看了许多次病人,摸了无数次针筒、药片之后,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禾楼舞。他的记忆和我的记忆肯定不同,所以我宁愿抱着电脑看几张碟,而他翻山越岭,带着兴奋又皱着眉头,丈量起身边的土地,找到那些年迈的艺人,请他们回忆、示范,记录下步法、山歌和俗谚。当他终于把禾楼舞编排出可以让年轻人照着演出的程式时,他肯定不会想到,这种简单到五分钟就可以学会的舞蹈,会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他最初只对他的记忆负责,执意要还原那个带给他童年欢乐的片段。
那天,在我们的眼前,一群年轻人重现了他的记忆。黄昏的远山雾霭升腾,偶尔飘几丝小雨,两堆木柴被浇上汽油,燃起高高的火焰,三堆稻草同样点燃。烟与火制造出热烈的气氛。领舞者是一位老者,他头戴黑色花帽,肩披红色间黄方格袈裟,一手持系有彩带的铜铃,一手持牛头形状的锡杖,其余舞者则身穿黑色衫裙,头戴黑色凉帽,面具遮脸,腰扎围巾,足穿麻鞋,男举火把,女执禾穗,边唱禾楼歌,边摆身,摇手,踏足,向着东南西北四方起舞。鼓声和唢呐合奏出的旋律不像傩戏那样低哑神秘,反而是悠扬欢快。
他们的舞姿拙朴而简陋,让人想到远古。我们静心观看。在这寂静的黄昏,看着火把腾跃,面具后年轻人呼出的声音低沉,像从几百年前传来。我们由衷地鼓掌。即使只是表演,但那些低沉的呼喊和鬓角的汗珠,带着雄健而拙朴的美。
几千年前,这雄健而拙朴的美曾愉悦被称颂的众神。传说很久以前,南江地区连年旱灾,民不聊生。神农氏便派出曾孙女禾花仙女,往南江流域而来。禾花仙女目睹大地龟裂,河流干涸,草木枯萎,就挤出自己的乳汁,顿时万木复苏,大地滋润。像所有传说的结局一样,从此每年丰收季节,当地百姓便跳起禾楼舞,感激禾花仙女遍洒甘霖的恩德,并在连滩五显庙为禾花仙女塑造神像,年年祭祀。
专家们说,秦朝平定百越以后,西江流域中部的西瓯国人一部分融合到汉人中去,没有融合的那一部分又在东汉时因起义失败而流落,其遗民史称“乌浒蛮”。乌浒人较好地传承了远古的禾楼舞。研究者认为,禾楼舞的舞者服饰为黑色,正符合秦朝服色重黑的特点。
经历漫长的岁月流逝、文化融合,禾楼舞在在明代万历年间获得了真正发展。当时,广东总兵张元勋率大军对三罗地区的瑶人征剿成功之后,汉人也陆续移居此地,禾楼舞接受了汉人文化而稳定传播。
这些遥远的记忆都难以考证,但有些在世的老艺人还记得解放初期禾楼舞的盛况。1950年代初期,禾楼舞在连滩镇流行,但已不是为祭祀、祈年而跳,而是为吉庆喜事而跳。解放初期“土改”时,在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之前,都会组织人员跳禾楼舞。曾跳过禾楼舞的退休干部曾植祥等,现在依然健在。傅志坤就是依靠这些人的记忆,恢复了禾楼舞的舞蹈动作和大部分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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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南方报网 2009-07-09 08:56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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