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汉经学研究中,开始出现经学的三个分支科目:章句、义理和训诂。所谓章句,即章节和句读,此种学问在先秦时期萌芽,到汉代成学。徐防曰:“ 《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其后诸家分析,各有异说。汉承乱秦,经典废绝,本文略存,或无章句。”[18]章句之学是在搜集、整理失散的经籍过程中兴起的。《新唐书》曰:“自六艺焚于秦,师传之道中绝,而简编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於是诸儒章句之学兴。”[19] 《易》有施、孟、梁丘章句,《书》有欧阳、大小夏侯章句。所谓训诂,即是解释字词的本意。许慎《说文解字?序》曰:“盖文字者,经艺之本。”郭璞《尔雅? 序》言:“夫《尔雅》者,所以通训诂之指归。”因此,在经学研究中,逐渐发展为包括研究字体、音韵、训义在内的训诂学,称“小学”(附属于经学)。刘歆在《七略》中的六艺略,专门列有“小学”类目,说明它在西汉时已经成学。班固《汉志》也将“小学”列为经学中的一个类目,并收录10家45部典籍。
所谓“义理”,是指经籍包含的意义和道理。《礼记?礼器》曰:“义理,理之文也。”以《春秋》公羊学为代表的西汉今文经学,注重探索经籍的“微言大义 ”,形成后世“公羊学”;汉代古文经学虽注重训诂考据,但并未忽视六经的“义理”。据《汉书?刘歆传》载:“初,《左氏传》多古字古言,学者传训故而已。及歆治《左传》,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20]这说明到刘歆时,经学研究的三种学问基本成形。
经学研究出现章句、义理和训诂三门分支学科,是中国学术发展的反映,但汉代时并没有将这三种学问与“孔门四科”联系起来。到北宋时,逐渐出现所谓文章之学、训诂之学与义理之学的分野。程颐曰:“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学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他所谓的训诂之学,即是汉代经学;文章之学,即是唐代文学,儒者之学即是宋代“义理之学”。因此,程氏又说:“今之学者有三弊:一溺于文章,二牵於训诂,三惑於异端。苟无此三者,则将何归?必趋於道矣。”[21]所以,他所推崇的是研讨六经之大“道”的学问,即“义理之学”。
“义理之学”的名称,出自《资治通鉴长编》:“今岁南省所取知名举人,士皆趋义理之学,机为美事。”[22]张载亦曰:“义理之学,亦须深沈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23]这是宋代学者著作中较早提及“义理之学”者。义理之学主要是从治学方法上立名,偏重於从总体上探究儒家经典的内容和精神实质;训诂之学注重对经典字句进行解释和考订;性理之学关注经典的道德性命。“经济之学”在宋代也成为一门与经史之学相应的学术门类。清人陆心源在《临川集书后》说:“三代而下,有经济之学,有经术之学,有文章之学,得其一皆可以为儒。意之所偏喜,力之所偏注,时之所偏重,甚者互相非笑,盖学之不明也久矣。自汉至宋千有余年,能合经济、经术、文章而一者,代不数人,荆国王文公其一焉。”[24]这里虽不敢断定宋代已经分为经济之学、经术之学、文章之学三门,但至少可以证明到清初时,“经济之学”作为一门学问已为学者认可。
明清以后,作为经学研究的四种分支,义理之学、考据之学、经济之学与文章之学的名称,逐渐为学者通用。戴震、章学诚等人均将中国学术门类分为三种,即义理之学、考据之学和词章之学。桐城派代表人物姚鼐说:“余尝论学问之事有三端焉:曰义理也,考证也,文章也。”[25]而嘉道之际“经济之学”骤然兴起,与义理、考据、词章之学一起,构成了所谓“儒学四门”。姚鼐的侄孙姚莹认为:学问“要端有四,曰义理也,经济也,文章也,多闻也。”[26]明确在中国学术门类中增加了“经济之学”。
阮元在界定考证之学与“经济之学”时说:“稽古之学,必确得古人之义例,执其正,穷其变,而后其说之也不诬。政事之学,必审知利弊之所从生,与后日所终极,而立之法,使其弊不胜利,可持久不变。盖未有不精于稽古而能精於政事者也。”[27]此处所谓“稽古之学”,就是考据学;所谓“政事之学”,即经世之学。
到了道、咸之际,“经济之学”与义理之学、考据之学、词章之学并列成为中国传统学术的四大门类。明确将“孔门四科”与“儒学四门”联系起来的,是晚清大儒曾国藩。他说:“为学之术有四:曰义理,曰考据,曰辞章,曰经济。义理者,在孔门为德行之科,今世目为宋学者也。考据者,在孔门为文学之科,今世目为汉学者也。辞章者,在孔门为言语之科,从古艺文及今世制义诗赋皆是也。经济者,在孔门为政事之科,前代典礼、政书,及当世掌故皆是也。”[28]从这段文字可以清楚地看出,曾氏已经将“经济之学”视为中国重要的学术门类了。
正因如此,在总结中国传统学术时,曾国藩按照这种学术分科来看待历代学术大师。他说:“至若葛、陆、范、马,在圣门则以德行而兼政事也;周、程、张、朱,在圣门则德行之科也,皆义理也;韩、柳、欧、曾、李、杜、苏、黄,在圣门则言语之科也,所谓词章者也;许、郑、杜、马、顾、秦、姚、王,在圣门则文学之科也。顾、秦于杜、马为近,姚、王于许、郑为近,皆考据也。”[29]在曾氏看来,孔门德行之科,极为后来的义理之学,宋儒周、程、张、朱之学,即为义理之学;孔门言语之科,即为后来词章之学,唐宋时代的韩、柳、欧、曾、李、杜、苏所谓八大家者,属於词章之学;孔门文学之科,即后来的考据之学,汉代以后的许、郑、杜、马、顾、秦、姚、王等大家,属於考据之学。
这样,“孔门四科”发展到清代,已经形成“儒学四门”,并且得到了晚清学人的普遍认同。康有为在《长兴学记》中,将所传授的学问也分为四种:一曰义理之学,二曰经世之学,三曰考据之学,四曰词章之学,并认为中国学术不出此四科:“周人有‘六艺’之学,为公学;有专官之学,为私学,皆经世之学也。汉人皆经学,六朝、隋、唐人多词学,宋、明人多义理学,国朝人多考据学,要不出此四者。”[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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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近代中国研究网 200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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