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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夏禹在中国古代社会中被巫祝人员视作宗主，称为“神禹”。禹因“半枯”而形成瘸子步伐“禹步三”，被巫师用来作为震慑鬼魅的特殊步伐。禹为什么被巫祝尊奉为宗主？这是因为禹在平治水土过程中“主名山川”，古人还进一步认为世界上山川草木以及各种动植物之名都是大禹所命名的。这种现象就是“名字巫术”。在早期先民看来，名与物是不可分的，语词具有神秘而巨大的力量，谁知道事物之名，谁就享有支配此名词所指之物的神秘力量。正因为禹被认为在治水之后主名山川百物，所以他便有控制世界上万事万物以至于妖魔魍魉的神力，于是“神禹”被尊为百巫宗主，而“禹步三”也就成了巫师扮作大禹压胜鬼怪的特殊方术。
关键词 夏禹 巫祝 禹步 名字巫术
〔中图分类号〕K2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07)04-0142-08
古文献与古文字资料称夏禹为山川神主、巫祝宗主，禹为山川神主固然与禹治理大洪水、命名山川有关，然为什么被巫祝尊之为宗主呢？近现代学者依据弗雷泽巫师兼国王之说，认为禹和其他人类早期社会的君王启、商汤一样，既是政治领袖，又是群巫之长。这就是说夏禹为巫祝宗主只是一种普遍现象，并无其他的特殊原因。但笔者认为，从文化人类学有关原始思维的研究看，禹为巫祝宗主实际上另有其因。这就是“名字巫术”起了主导作用：禹被认为在治水之后命名山川百物，于是禹具有知晓世界上万事万物的神力，所以“神禹”便被尊奉为巫祝宗主。
一、禹为巫祝宗主说
在战国秦汉以来的人们看来，夏禹不仅是夏代的开国君主，而且也是山川之神主、巫师之祖。《大戴礼记·五帝德》谓禹“巡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为神主，为民父母”；《史记·夏本纪》说“于是天下皆宗禹之明度数声乐，为山川神主”。禹不仅是“山川神主”，而且“禹步”、“禹符”也都成为巫祝用来整治各种妖魔魍魉的重要道具。
1．“禹步三”：秦汉以来巫祝在巫术活动中的特殊步伐
战国秦汉时期出土的文字资料中有许多关于“禹步三”的记述。在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中就有“禹步三”的记载（下引文中的黑体字为笔者所加）：
行到邦门困（阃），禹步三，勉一步，呼：“皋，敢告曰：某行毋咎，先为禹除道。”（《日书甲种》①）
〔出〕邦门……投符地，禹步三，曰：“皋，敢告□符，上车毋顾，上□”。（《日书乙种》②）
上两条秦简中的“皋”(①②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223、240页。)，有的学者以为即咎繇或皋陶的缓读（注：臧克和：《尚书文字校诂》，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66页。），此说可信。上条是说某人扮作禹而走“禹步三”步伐，呼皋陶“为禹除道”。在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中用“禹步三”进行巫术行医的活动就更多了：
（）一，湮汲一杯入奚蠡中，左承之，北乡（向），乡（向）人禹步三，问其名，即曰：“某某年□今□。”饮半杯，曰：“病□□己，徐去徐已。”即复（覆）奚蠡，去之。③④⑤⑥⑦⑧⑨B11魏启鹏、胡翔骅：《马王堆汉墓医书校释（壹）》，成都出版社,1992年，第72、74、95、96、99、140、157、55、56页。）
（疣）一，以月晦日日下NB036（晡）时，取块大如鸡卵者，男子七，女子二七。先〔以〕块置室后，令南北〔列〕，以晦往视块所，禹步三，道南方始，取块言曰〔块言曰〕曰：“今日月晦，靡（磨）尤（疣）北。”……③
颓（NB022）：操柏杵，禹步三，曰：……必令同族抱□NB023（NB022），直（置）东乡（向）窗道外，改椎之。④
（NB022）一，NB037，以月十六日始毁，禹步三，曰：“月与日相当，日与月相当。”各三；……⑤
（NB022）一，令NB023（NB022）者北首卧北乡（向）庑中，禹步三，步呼曰：“吁！狐NB024（NB025）。”三。若智（知）某病狐□。⑥
NB026：取□□羽□二□二，禹步三，□□一杯□。⑦
NB027：禹步三，取桃东枳（枝），中别为□□□之倡，而笄门户上各一。⑧
马王堆汉墓帛书《养生方》也有记述用“禹步三”巫术方式行医的医方：下引两条分别见之于魏启鹏、胡翔骅《马王堆汉墓医书校释（贰）》成都出版社，1992年，第55、56页。其断句及标点符号有改动。）
（走）一曰：行宿，自呼：“大山之阳，天□□□，□□先□，城郭不完，□以金关。”即禹步三，曰以产荆长二寸周昼［画］中。B10
（疾行）一曰：行欲毋足痛者，南乡（向）禹步三，曰：“何水不NB038？何道不枯？气我□□。”末即取土墨□□□□□内（纳）履中。B11
《夏本纪》说禹“声为律，身为度”，索隐云“今巫犹称‘禹步’”。《太平御览》卷八二引《尸子》云：“禹于是疏河决江，十年不窥其家。生偏枯之病，步不相过，人曰禹步。”扬雄《法言·重黎》云：“昔者姒氏治水土，而巫步多禹。”李轨注：“姒氏，禹也。治水土，涉山川，病足，故行跛也……而俗巫多效禹步。”“禹步”又称“禹步三”，《抱朴子·登涉》篇对“禹步法”有比较详细的说明《抱朴子·登涉》云：“又禹步法：正立，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是一步也。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是二步也。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是三步也。如此，禹步之道毕矣。”），并说“凡作天下百术，皆宜知禹步，不独此事也”。《抱朴子·黄白》篇谓巫师以“禹步”所作的巫术活动十分灵验：“又以一丸，禹步掷虎狼蛇蝮，皆即死。”后代凡巫师或道士作法弄术时常用禹步（注：如《全唐诗》卷一四三王昌龄《武陵开元观黄炼师院》之一云：“松间白发黄尊师，童子烧香禹步时。”）。可见所谓的“禹步”、“禹步三”，实际上就是禹因治水而留下跛足残疾的步伐，后来被巫祝人员利用作为一种特殊的步法。魑魅魍魉害怕禹，这些走“禹步三”的巫祝扮成了禹的化身，也就具有了镇妖驱邪的特殊功能（注：后来道家说“禹步”是禹仿鸟禁咒的步伐模仿成步。《洞仙八帝元变经·禹步致灵》卷四云：“禹步者，盍（盖）是夏禹所为术，召役神灵之行步。……（禹）届南海之滨，见鸟禁咒，能令大石翻动。此鸟禁时，常作此步。禹模逐写其行，令之入术。自兹以还，无术不验。因禹制作，故曰禹步。”此说非“禹步”的初生态，应是后演义的结果。《太平御览》卷八二引《尸子》及《法言·重黎》李轨注等所说“禹步”是病足行跛而造成的跛子步伐，后为巫祝模仿学习，而成为特殊的巫术之法。此说才是“禹步”的原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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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人文杂志》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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