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再造与复归的传统,与原生性的传统比较起来,少了许多禁忌的神圣性。因为更多的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经济实力,提高自己在社区的声望,结集社会关系网,所以在仪式的过程中,表演性多于神圣性,形式的讲究多于真情实感的流露。于是,许多专业的为各种民俗活动服务的民间艺术行业由此而生,包括乐队的表演、寿礼的工艺制作等。甚至还有专门为棺木、为墓壁、为寺庙绘制图画的画匠、雕刻匠等等。这些队伍正在形成一种新的农村的文化产业。
对艺术人类学而言,它的研究并不仅仅是描述所调查对象的社会和艺术生活,它更应关注与这一社区的社会和艺术生活相关的思想,以及艺术在整体社会中的位置。现实的社会正处于强烈的变化中,如今在世界上,孤立的社区在什么地方也是找不出来的。事实上,每个调查社区,都正被卷入世界经济体系之中,对于这一动态中的艺术予以捕捉、研究,可谓迫在眉睫。
七、结束语
有学者认为,人类学必须关心社会转型,否则我们势必“与当地文化重建和发明的过程脱钩”。在传达当地知识的全球潜力时,人类学的作用甚为重要;这需要自觉的努力,否则人类学可能使第三世界的知识更加囿于一隅,不为人知。人类学想要真正成为普遍的学科,就必须超越其局部性,只有这样,人类学才能真正走出现代,超出蛮荒,而且——不妨再加上一句——走出发展。
其实艺术学的研究也一样,在我们进行局部考察时,也不妨关心到在社会发生整体变化时艺术视觉空间的变化。由于各种可视性媒体的出现,从摄影到摄像,从电影到电视到动画,人类的影像表达和声像表达的手段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人类又好像从书面的表达,开始走向了口头语和图形的表达,有了许多与前文字时代的相似之处,有人将这样的时代称为后文字时代。
如果将艺术归结为一种视觉形式,一种表演形式,一种具有符号性的象征形式,笔者认为在这样的时代艺术并没有终结,只是其表现形式正在发生着根本的变化。前面笔者通过田野考察的例证说明了乡村民间艺术在社会转型中的变化,它们正从生活世界的背景知识中走向传统生活表演的前台,成为旅游业涂抹在旅游地的一道亮丽的色彩,也成为当地重要的文化产品,是可供开发的人文资源。而在城市,电影电视的可视性已代替了昔日的戏剧、舞蹈、美术作品、小说、诗歌等艺术表现手段,其视觉语言的表达不仅有连续性、情节性而且还有真实性。其所能表达的宏大场面是前所未有的,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拥有庞大官僚机构的国家如何利用视觉表演的大场面取代仪式,为势力越来越大、控制范围越来越广的权威服务。一种仪式在电视上的表演可以成为一桩重要的“政治行动”。从这里可以看到视觉表演在现代的权力经济中崛起的例证。
而这种仪式的象征性并不亚于原始时期仪式的象征性,如从奏国歌到升国旗,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刻骨铭心的集体认同感。在工业社会不仅是国家,就是企业及个人也在用各种形式打造自己的形象,这里面难道没有艺术的成分及手段?视觉上的冲击力,表演的虚拟,还有符号的象征与表达,这些现象我们应该将其归结到什么样的领域?是艺术吗?和所谓纯而又纯的艺术比较起来,好像不是,但它们又绝对与艺术有关。正如埃利亚斯所说:“作为人类,他不仅生活在四维的时空中,而且还存在于第五维——符号维度中。符号是人们交往和认定的基本方式。”(谢立中,2000:653)笔者认为,艺术正是存在于人类生活的这第五维度中,在这一维度中如果没有艺术的表现力和感染力,那么人类所有的符号都会黯然失色,人类所有的精神生活也会由于缺少艺术的想象力、艺术的生机而变得平板一块。人类的灵魂得不到升华,人类永远不能从高空中鸟瞰自己的行为与情感。
笔者在这里要说明的是,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生活空间,艺术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它永远不会终结。当然,文艺复兴以来所提倡的那种“为艺术而艺术”的纯粹的、自律的、封闭的,被关在象牙塔里的艺术,有可能会终结。因为那只是艺术的某一个阶段或某一个局部,并不是全部,更不是本质意义上的艺术。尽管康德、黑格尔这些一百多年前的哲学家,都想追求绝对的真理、纯正的艺术,但这事实上是不存在的。任何形式的文化都是存在于社会的关系网络中,艺术也不例外。
从这个角度来讲,艺术人类学的研究任重而道远。也许它道不出艺术真正的本质,也不能给艺术一个真正的科学的定义,也许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定义,但它的研究方式,也不失会给艺术学的研究打开一扇通往生活世界的窗户,让在象牙塔里存在了许多年的艺术,走出来呼吸一下田野中的新鲜空气。其实,艺术的创作早已冲破了纯艺术的象牙塔,实践总是先行,而理论总是滞后地在总结,在叙述。
另外,艺术学的理论皆来自于西方,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为了不淹没自己文化的主体性,许多国家都在努力地凸现自己的文化特色,建构自己文化的价值体系。其实艺术的理论也一样,作为一个泱泱大国,我们不仅要对自己的艺术历史有所描述,我们必须还要建立具有中国本土性的艺术理论,而这种理论的建立,必须要有来自对中国本土艺术的了解和认识。这种认识不仅存在于历史,也存在于现实。这就给艺术人类学的研究带来了极大的空间。
中国地大物博,生活有五十六个不同的民族,艺术人类学资源极其丰富,况且,真正意义上的艺术人类学田野考察以前也做得不多。要建立中国本土性的艺术理论,对中国艺术田野的考察必不可少。人类学虽然是来自西方的学问,但它却是在解构西方中心主义的发展中成长起来的,甚至是一种解构西方中心主义的武器。其保护文化多样性的观点也为我们目前的民族文化艺术遗产的保护提供了理论上的支持和帮助,因此,作为艺术学研究方位转变的艺术人类学,在当今时代有它重要的存在价值。
本文原刊于《民间文化论坛》2006年第6期,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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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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