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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授徒
画师丁竹和白士风合作35年,把两人的关系比作琴师和角儿。“白士风是常州东门外雕庄人,那里村民大多以竹为原料雕刻扇骨、鸟笼、麻将牌谋生,民间有竹刻传统。”刻竹艺人,尤其是留青刻手,多半从刻扇骨开始。因市场需求量大,民国时期上海和苏州一带开了不少扇庄。同乡王根甫在上海做扇庄生意,白士风跟他学刻扇骨。20世纪40年代从上海回到雕庄,白士风愈加痴迷留青,刻工慢慢就进入了境界。文人都有玩赏竹刻的习气,白士风家和常州书画世家钱小山等人只有一河之隔,江南士大夫从明清以来就有结交名匠的风气,白士风在和他们一来二往中得到熏染和点拨,十几年里完成了从工匠到大匠的转变。
1960年常州组建工艺美术研究所,在工厂当机修工人的白士风作为民间竹刻高手被调入。丁竹说,要讲认真,没人比得上白士风,拿到一张画稿要琢磨好几天才动刀,刻工越到后期越工细,“他不是不能写意,但他坚持了自己工细的特点。比如他擅长的题材——梅花,早期全部阴刻,中期改花蕊阳刻、花瓣阴刻,到最后他全部采用阳刻,没人敢像他这样不惜心力”。白士风能被尊为留青竹刻大师,确立白氏门派,大约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白士风的儿子白坚仁收藏了父亲一件花鸟臂搁《八哥海棠》,由名画家唐云画稿,花瓣柔纤仿佛有香气沁出,鸟儿玲珑活现,每一根羽毛都好像触手可及。这件臂搁可以说是白门传统精工的另一件代表作。刻工恪尽传统,在形制上白士风却喜欢创新,他把过去比较单纯的臂搁、笔筒,扩展到用红木镶嵌的横台屏、扇形挂件,把留青竹刻在民间的生存空间扩大了很多。
白氏一派最有名的是大弟子范遥青,王世襄曾专门写文章称赞他的作品,“农民竹刻家”的名号让他在八九十年代竹刻界很有些传奇。我见到范遥青那天常州下着雪,老人从雕庄乡下的工作室赶来,说一口常州方言,听力也不好,借助笔谈才能交流。他正到处搜集资料,想为常州留青竹刻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范遥青说他算是带艺投师,跟随白士风那年已经近40岁了。1980年常州工艺美术研究所接下福州一个外贸订单,因为量太大,临时从外面招刻手帮忙,精于鸟笼雕作的范遥青是其中一个,没多久他就拜了白士风专攻留青。他的成名也有些机缘巧合:1981年,白士风用一件竹刻小品从香港藏家叶义手中换得一套《中国竹刻艺术》,范遥青羡慕得很,便也精心刻了一件林黛玉臂搁,想寄给叶先生换一本书,“常州邮局不给寄,赶到上海邮局也不让寄,说我没有外贸订货单。最后托了朋友的亲戚带到香港”。没想到叶义对这个无名刻家的作品非常喜欢,编写新书时候就把它收录进去了。王世襄看到书后,向叶义打听,才知道白士风收了这么个弟子。 “王老写了一封信,请师傅转交给我。那时我已经离开常州工艺美术研究所,回雕庄包了8亩田种地,人送信来的时候,我正坐在乡下的谷坪里晒太阳。”农民身份,为范遥青竹刻技艺的精到添了传奇色彩,李一氓写文章赞他的作品“刻画极精,神采焕然,精到之处,不比明清的竹刻名家差”,一时间名声大震。范遥青是个聪明人,在王世襄指点下,他除了刻白士风擅刻的花鸟人物,也刻意突出自己的乡野风格,白菜萝卜都入画,将留青和原来擅长的深雕、陷地雕刻结合起来。 2003年11月,嘉德拍卖公司秋拍专设王世襄收藏专场拍卖,很多人慕王世襄的名气不惜重金,高成交轰动收藏界。范遥青送给王世襄的一件留青臂搁“山林雉鸡图”有幸也在其中,估价2.5万元,最后被人以15.4万元高价买走,他名气就更大了。香港地区作家董桥好收藏一些有文人意趣的杂项,他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自己书房有一块常州范遥青的“晴雯”臂搁,朋友见了极喜欢,说他有范遥青刻的花卉笔筒,没有他刻的仕女,要董桥帮忙写信问范遥青肯不肯替他也刻一件“晴雯”,“我说试一试,遥青有艺术家脾气,未必肯”。可见范遥青竹刻在港台地区藏家中是有大名的。白士风的小儿子白坚仁,成年后才跟父亲学艺,现在他是白门弟子中在题材、形制和技巧风格上最有心追随白士风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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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三联生活周刊》200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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