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话是一种非常普遍的语言现象,但鲜有语言学家对之加以研究。长期以来,脏字在辞典里也查不到。1775年约翰逊编撰的《英语辞典》中就没有“fuck”这个词。据说有位女士恭贺他避而不收录不雅字词,而他回答说:“这么说来,那些字你都查过啰,女士?” 澳大利亚语言学家露丝·韦津利(Ruth Wajnryb)戏言:“光凭这句妙答,我们或许就可以原谅约翰逊博士不收入该词的假正经做法。”
她在《脏话文化史》一书中说,北美有个叫“咒骂控制学院”的机构,致力于提高大众的警觉,让大众意识到咒骂的负面效应。这些人认为咒骂一无是处:咒骂让你显得粗俗,咒骂是一种恶习,咒骂会腐蚀语言。该学院举办课程,教人如何减少使用粗话。只要交一笔费用,你就可以学习“驯服口舌的10大秘诀”,既改善了自我,还能改善社会风气。
而在语言学家看来,不曾有任何民族只因国家禁止就能放弃咒骂的习惯。墨索里尼曾推动消灭脏话的运动,用海报和大众交通工具上的告示劝导意大利人,“为了意大利的荣誉,请勿咒骂”,但毫无效果。
从个体上说,咒骂词可以早在幼儿12个月大的时候就出现。儿童的咒骂有可以预测的模式。2岁之前可用的咒骂词语只有三四个,到上小学之前增加到大约 20个,然后继续增加,到青春期之前达到近30个。青少年时期,咒骂率达到高峰,之后的发展则通常跟社会经济条件有关。成人的诅咒词语从20到60个不等,用于公开场合。
所以有人严肃看待咒骂的权利,比如美国公民奇普·洛,他发起了“凸显不良词语协会”(之所以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估计是为了使其首字母缩写刚好组成一个骂人的词“Shit”)。该协会“致力于教育人们如何正确地使用骂人的词,欢迎骂人达到一定水准的人免费入会”。
有一些团体和文化走得更远,他们发展出独树一帜的咒骂风格,比如对骂竞赛。参与者相互逗引,使用各种光怪陆离的脏词,力求技高一筹地侮辱对方,“仿佛有一块言语空间被围起来,在此范围内获准打破禁忌”。在苏格兰,骂战变成一种娱乐。美国的黑人社群将这种骂战称为“扬声”或对骂游戏,为饶舌乐提供了歌词基础。东欧犹太人也有仪式化的咒骂,“愿你后退时一脚踩到干草叉,想找东西时却又摸到烫火炉”。
说脏话连英女王也不例外。1992年12月对英国王室来说颇为不顺,家里许多见不得人的事被大肆报道:婚外情、自杀传闻等等。英国女王在发表圣诞演说时得承认那一年过得很糟糕,但要用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一年,总不能说“天杀的够烂的一年”,于是拉丁文前来驰援,说那一年是“annus horribilis”(可怕的一年)。“这是一个精彩的发明”,改自较常见的“annus mirabilis”(奇迹之年),拉丁语中的“annus”(年)跟英语中的“anus”(肛门)很接近,更增添了此词的效果。“annus horribilis”是女王在无损尊严的前提下所能说出的最接近咒骂的话。这种解读是否可信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历史上有很多资料显示,男人比女人更经常咒骂。蒙特古说荷马《伊利亚特》中的各位英雄一定都咒骂过,因为他们是士兵,而士兵向来都会咒骂。他认为自古以来士兵和水手特别精通咒骂的艺术,因为他们是受压迫的人,而咒骂能舒缓压力。虽然女性没有任何不利于咒骂的天生条件,无论从神经、身体结构、生理机能来说,咒骂的构造对两性来说都是相同的,但男人仍比女人更经常咒骂,这是因为男人握有更多权力(另一方面,泼妇骂人更口无遮拦,这其实也是大男性主义的表现,男性更爱面子,甚至好男不屑跟女人争斗)。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进入以前为男性垄断的行业,规则也随之改变。以前招聘面试时一些女性被拒绝,理由是 “我们很愿意雇用你,但这里脏话太多了”。到“二战”期间,军工产业雇佣了大量女性,费城一家飞机厂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请勿咒骂,可能有绅士在场。”
很多脏话是世界通用的,但也有文化上的差异。胡说八道我们叫“狗屁”,西方人叫“牛屎”,“至于‘牛屎’的语源,这仍是个谜。大部分人自动认为该词与牛有关(一定是牛的某些特质让人有此联想),但有些人认为它跟‘boule’有关,而这又联结到多个不同的概念,如球、议会、装饰性的木制品和白面包”。
一般说到某个人外语好,就说他能用外语跟外国人骂架。但露丝提醒人们:“很少有比出自非母语说者之口的辱骂更难听的话了。所以要是不确定该怎么说,就用你自己的母语咒骂。音调和语气也能够传达你的意思。”
文章来源:《三联生活周刊》2008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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