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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筮是巫觋探知神意、预测吉凶的神秘手段。祭祀主要在于媚神邀福,卜筮在于预知神旨以趋吉避凶;祭祀的举行有特定的时日,卜筮可随时进行。由于卜筮需要特定的技术,所以卜筮一般由巫觋执掌。而且楚国的卜者大多出身于巫卜世家,如观氏世代以卜事服务于楚室,观射父即是其中的显赫者。直到汉朝初年,楚人司马季主曾率弟子数人,“卜于长安东市。”他与博士贾谊等人讨论易学,“列吉凶之符,语数千言,莫不顺理,”时人大为叹服。[54]当然这些都是上层卜者,他们作为王室顾问主要是为楚国当政者排难决疑。如出征、选官、择嗣、确定祭祀日期或遇灾祸等。楚室是每逢要事、大事必卜,有时是一卜再卜,直到如意为止。卜筮的主要方法是龟卜与占筮,所谓“端策拂龟”(《楚辞·卜居》),也就是《史记·龟策列传》中所说“摓策定数,灼龟观兆。”从楚人卜筮情形看,龟卜多于占筮,所行之卜,多为龟卜。如灵王即位前,为了预知自己是否能如愿以偿,就行龟卜,“卜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龟。”楚继承了殷商的龟卜方法,并且楚地多龟,所以春秋战国时期在楚地主流社会中流行的是龟卜的形式。当然筮占的形式也所在多有,它仅次于龟卜,从望山楚简、包山楚简的卜筮记录看,有不少是筮占的结果,贞问的内容大多为墓主的吉凶祸福。包山竹简中有“本卦”、“之卦”卦象的记述,[55]说明楚人已接受了周人的易占理论与方法,前述司马季主无疑是一位筮占的高手。民间卜筮虽不如王族观象定数那样复杂、正规,但其信奉的程度犹有过之。由于龟卜材料难得,手续繁杂,所以“人的身份越尊贵,所卜问的事越重大,便更多地使用卜法。”[56]民间自然很难行龟卜之法,但民众毕竟有自己的智慧,他们采取了变通的方式,从龟卜中发展出了“瓦卜”的方法。唐人元缜有诗为证:楚人“巫占瓦代龟”,元缜自注说,“楚巫列肆,悉卖瓦卜。”[57]《周礼·春官》记三兆之法,其中之一是瓦兆。瓦兆是瓦片烧裂后的纹路,犹如龟裂之纹,因此瓦兆可以得到龟兆之效。[58]直到宋代荆湖民俗仍然“疾病不事医药,惟灼龟打瓦或以鸡子占卜,求祟所在,使俚巫治之。”[59]民间还盛行草卜、竹卜。草、竹之类易取易用,所以民间流行这些占卜的方法。屈原流落沅湘时就请灵氛(巫者)用此法占筮,“索琼茅以莛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离骚》)琼茅、莛篿即是草卜与竹卜,在荆楚故地这种“结草、折竹而卜”的卜法一直流传,宋人庞元英《文昌杂录》云:“余昔知安州,见荆乡人家多以草、竹为卜,……盖遗俗之旧也。”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中还特地记述了南人的草卜之法“茅卜法”。草卜、竹卜之法至今仍能在湖湘乡间见到。[60]
巫除了执掌祭祀与卜筮的职责外,还兼有医者的身份,[61]在上古社会,巫医不分,医字古作“毉”,这个象形文字,生动地展示了巫与医的关系,巫医合一,巫师即是医师。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在人们的原始观念中,人的生死与疾患都是由鬼灵作祟,因此要解决致病之症结非通灵的巫觋不可。《山海经》是一部形成于楚地的“巫书”,[62]在这部书中记有巫咸、巫彭等灵山(袁珂以为即巫山)“十巫”,他们以灵山为“天梯”,“从此升降,百药爰在。”[63]巫与药密不可分,药力即是巫力。《山海经》中记录了一些药物,但大都强调其神秘效用,如招摇山上的祝余草,食之不饿,鬼草服后可以已忧。有的还可以御凶、御兵等。在鬼神信仰的支配下,巫医混杂,服用药物往往成为施行巫术的一种手段,而且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楚地巫医结合的情况也很早见之于史籍,孔子曾说:“南人有言‘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64]春秋时期的“南人”一般是指以楚人为主的南方人,[65]从孔子的语录中,可见当时成为巫医并非易事,巫医是世代相传的专门职业。1973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一批珍贵的医书,其中的《五十二病方》尤有价值,据古史专家考订,该书可能为楚人所作,医方则有不同来源。[66]据统计《五十二病方》收录了283种疗法,其中巫祝疗法有36种,涉及14种病症。巫祝疗法主要是使用咒语,同时辅以神秘行为,如对烧(烫)伤作这样的处理,“热者,古曰肸诎肸诎,从灶出。毋延。黄神且与言。即三唾之。”[67]黄神是楚地崇奉的神灵之一,据饶宗颐考证,黄神可能与黄帝有关。[68]《病方》还有一则记治疗狐疝的法术,“以辛巳日古曰:‘賁辛巳日。’三;曰:‘天神下干疾,神女倚序听神吾(语),某狐叉非其处所,已,不已,斧斩若。’即操布攺(逐鬼)之二七。”[69]巫觋以祝词请动天神驱逐鬼魅,半是祈求,半是威胁,以此达到疗疾的目的。巫祝的这种手法在民间长期传衍,后世楚地的道徒与师公在驱邪逐恶的法事中往往也是采用此种先礼后兵的禳除之法。鬼道与医术的连结在楚地至今仍有迹可循。[70]
巫觋通过卜问吉凶、治病疗疾及主持特定的祭祀等一系列神秘活动,确定了他们在荆楚地方社会中的地位,荆楚地区民众浓烈的鬼神信仰为巫觋的产生提供了丰沃的土壤,而巫觋的活跃又使民众中的神秘传统不断得到阐释与强化。在后楚时代的荆楚故地崇巫尚鬼、祀神重卜的风习常盛不衰。巫觋文化在荆楚文化中占有突出的地位,因而使荆楚文化带有浓厚的神秘意味。无论是人生仪礼还是岁时节日,人们都离不开神道与法术。异乡客旅一进入荆楚之地就能感受拂面的巫风,历代的官宦、文士在他们的诗文集中留下了不少记述这方面内容的文字。[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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