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瑶山是一个地域概念,泛指深山里的瑶族山区。大瑶山又是一个文化概念,指代古老瑶族的山地文化。在地质学家眼中,大瑶山代表的是地质奇观。在民族学家眼中,大瑶山具有田野调查的代称意义,其因是著名的民族学家费孝通先生在上世纪30年代,携带新婚妻子王同惠到金秀大瑶山作田野调查,费孝通在丛山峻岭中受伤,王同惠则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后生们踏着费孝通、王同惠的足迹继续前进,纷纷走进大瑶山。由此,大瑶山成了不同时代的民族学家们田野调查的基地。
在2006年,我第一次进瑶山,也是第一次到广东。那次到广州主要是参加《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总目提要·回族卷》的审稿会。会议结束时,已经临近“十一”黄金周了。我想利用这次难得的长假,进大瑶山征集瑶族文字文本,同时作些田野调查。
广东的瑶族自治地方有连南、连山、乳源3个县。连南的瑶族主要是排瑶和过山瑶两个支系。排瑶之称来源于这一支系的民居建筑一排接一排,整齐无比。过山瑶之称是因为这一支系的劳作特征是刀耕火种,每当以原始的刀耕火种方式在一个地方生活几年,耕种几年,土地失去肥力后,又迁到一个新的地方重复刀耕火种的生活。如此反复,走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根据这一特征,称其为过山瑶。
在连南县,我虽然没有见到“方块瑶字”的原件,但在县史志办公室见到了70多件复印件,对“方块瑶文”有了直观的印象。展品讲究的是原件,为了弥补这一遗憾,连南县史志办的同志向我赠送了一本他本人收藏的“方块瑶文”原件。尽管只是一件,但毕竟代表了广东的展品。
同年10月6日,我和韩国学者、现为我国中南民族大学教授的金仁喜博士从湖南江永县出发,前往广西大瑶山调查。金仁喜在1个月前去广西调查时曾在金秀大瑶山见过“方块瑶字”,建议我去金秀试试。
金秀大瑶山之大、之险名不虚传。风光虽然美,但由于公路太凶险,我没有胆量去欣赏那优美的风光。这里的山犹如斧劈刀削般陡峭,而公路就在陡壁悬崖中盘绕,仰视不见山峰,俯瞰不见沟底。百度的急转弯一个接一个,我们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环境中走进了大瑶山的腹心地带。
六巷乡是乡政府所在地,三面环山,这里实际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在这里,天虽然很蓝,但却显得很小。六巷就是当年费孝通先生作田野调查的地方。费先生除了调查六巷外,还在离六巷10余公里的北部调查了一个古村落。在此调查点,费先生不慎掉入瑶族人布好的捕杀猛兽的陷阱阵,妻子王同惠连夜去寻找村民抢救费先生,由于黑夜路窄,不幸摔下岩底,以身殉职。费先生新婚不久,携同妻子到大瑶山调查,这种敬业精神令人钦佩,也在学术界成为美谈。为了纪念这一感人的精神,当地政府建了一座“同惠亭”,以此凭吊王同惠的英灵。
在六巷,我们访问了该村最著名的道公、87岁的蓝福布老人。蓝老手中没有“方块瑶字”类的经书,只有几件祭祀时用的道具,作道时全凭口述。因为我一路走来都没有征集到像样的“方块瑶字”,金仁喜建议我去找苏德富先生。
苏德富先生从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副社长的岗位退休后,回大瑶山金秀县城老家定居。苏先生16岁时“度戒”,系统学习过“师公”技艺。现在的金秀县,严格度过戒的人已不多,所以苏先生被当地人视为正统的“师公”。依我观察,苏先生在公众场合中也不忌讳“师公”的角色。在中国瑶族博物馆的宗教信仰板块中,巨型的“师公”照片,用的就是苏先生主持祭仪的场面。苏先生真正的目的和动力是想通过当“师公”了解和研究瑶族宗教文化。
目前,苏先生收藏了数十本清代以前的“师公”宗教文献,抄录了50余部经书,临摹了各种宗教图画,收集了多种宗教道具,现已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正式出版其抄录的50余部经书。
苏先生非常珍惜收藏的经书及道具,视这些宝贝为命根子,我提出中央民族大学要建民族古文字陈列馆,想从苏先生手中征集几件现成的展品。苏先生沉默了片刻,又一次做出了痛苦的选择:“割爱!”于是,我从苏先生手中拿到了两部清道光年间的“方块瑶字”经书,还有一本没有注明成书年代,但从材质、破旧程度看,不应晚于明末清初。
大瑶山之行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它雄浑、险峻的自然生态依然历历在目。进出大瑶山艰难的行程在我心中仍然挥之不去。
瑶文
瑶文古籍
瑶文是部分瑶族聚居区宗教领域使用的一种文字。瑶族有本民族语言,但由于支系繁多,语言系属较为复杂。有将近一半的瑶族人使用的语言属于汉藏语系苗瑶语族的瑶语支;有2/5的瑶族人使用的语言属苗瑶支;广西金秀瑶族自治县的茶山瑶语则属壮侗语族侗水语支。各地瑶族语言差别较大,难以相互通话。瑶族信仰的是原始宗教,但由于受道教的影响,成为道教化了的原始宗教,祭师“道公”或“师公”有经书。其中部分经书用汉文写,用汉语念诵,部分经书用汉文写,用瑶语念。对于无法表达瑶语词汇的汉文,则采用改造汉字,或用汉字作构件,创造专表瑶语的文字,这类文字通常称为“方块瑶字”。
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2009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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