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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羌族:“弟兄祖先历史心性”的启示
——访《羌在汉藏之间》作者王明珂教授
  作者:记者 王洪波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09-03-30 | 点击数:14069
 

  读书报:就是说,在历史上,羌并不是等同于今天我们所说的羌族?

  王明珂:是的。华夏民族在形成的历史过程中,称呼西边的那些异族如西方牧羊人为“羌”。商代甲骨资料中羌人所处的区域是河南西部、山西南部和陕西东部一带。公元前11世纪,周人崛起于渭水流域,而周人中非常著名的“姜姓同盟”(姜子牙属于这个集团)就被后世看做是羌人。周灭商之后,周人与其盟友逐渐东方化,变成了华夏的一部分。这以后,“羌 ”这概念所指的地域继续向西漂移,大概到了陇西一带。在汉代,华夏的势力继续向西推进,“羌”这个地理人群概念又扩及河湟地区(黄河上游与其支流湟水流域)。到东汉、魏晋时期,被称为“羌”的人群广泛分布在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少数也分布在北部边缘。生息于此的人们语言、文化可能会有很多共同点,但因为这一地域狭长广大、地形复杂、相互隔绝,人们各方面的差异也很大。从族群理论出发来看,那时所谓的羌人是不可能形成共同的民族认同的。所以,历史上“羌” 或“氐羌”的概念,一直是华夏心目中西方族群的概念。

  读书报:历史上有华夷之辨的说法,居于中心的华夏称西方的人群为“戎”,那“戎”与“羌”这两个概念有什么差别?

  王明珂:“戎”是一个更为笼统的说法,主要指的是中国西北的族群。“戎”与“羌”这两个概念有交叉、混杂的地方,所以有“羌戎”的说法。

  总的历史图像是这样的:在东亚大陆上,原来广布着许多古老人群,他们在语言、文化上有共性也有差异。后来经过复杂的历史变迁,春秋战国时东边形成了华夏民族﹐并继续往西扩张﹐将许多西方古老人群都纳入华夏之内。东汉魏晋时华夏的西部族群边缘推移到了青藏高原的东缘,于是这儿未成为华夏的那些古老人群就被华夏称作羌人。公元7世纪时,原在“羌人地带”西南(藏南)的吐蕃兴起,建立了一个强大的王国。吐蕃王国溃解后﹐其宗教文化势力继续东进 ﹐于是在此过程中青藏高原东缘残余的古老人群又有一部分被“吐蕃化”了。这样,在汉藏之间,就形成了所谓的“藏彝走廊”,其间生存着很多人口比较少的民族。通过语言学的考察可以证实,“藏彝走廊”里的各个民族在语言上有些底层共性,他们都被认为是古羌人的后裔。所以,古老的“羌人”在长程历史中曾遭遇两种变迁趋势:东边的逐步汉化,融入了汉人;西边的逐步藏化,融入了藏人。而保留下来的羌人仍不断受到汉藏的影响。从《羌在汉藏之间》书中的图片也可以看到:地理上偏东的北川羌族,无论男女老幼,穿着都与汉人无异;而地理上偏西的茂县羌族,服饰与藏人很相近。所以,这本书揭示的一个要旨便是﹕古华夏与今之汉族都认为“羌”为我族之一部分但为我族边缘,古之吐蕃与今之藏族也都将青藏高原东缘的“朵、康”各族视为我族之一部分和边缘。事实上﹐“羌”与“朵、康 ”指的都是青藏高原东缘的地域与人群。也就是说,汉藏之间原有一个模糊的、共有的边缘,如此更能说明汉藏难以分割之关系。我认为,汉藏对这个共同的边缘都应该珍惜。

  读书报:因此这本书才取名为《羌在汉藏之间》?

  王明珂:对。

  读书报:您在书里梳理的“羌族史”似乎可以归纳为三种:一种是古代典籍中关于“羌”的历史记载;一种是近代国族主义观点下建构起来的“羌族史”;一种是今天的羌族人自己的历史记忆和历史叙事。这样一番分析,近于一种“建构论”,而非“历史实体论”。正如您在书中所说,“近三十年来的人类学族群研究,说明无论‘族群’或‘民族’,皆非客观的体质、语言与文化所能界定”;所谓“一个民族实体在时间中延续的历史”,恐怕是靠不住的。这样一来,是否取消了“民族”、“历史”等概念的实在性?

  王明珂:其实不完全是这样。对于“民族”这个概念的理解有两种,一种是按体质、文化、语言等客观的特征来划分的人群,另一种是强调建立在共同历史记忆上的有共同认同的群体。费孝通先生 1988年曾提出一个重要观念:民族有一个从“自在的民族”到“自觉的民族”的演变过程。所谓“自在的民族”,比如古羌人,当然存在。而所谓“自觉的民族 ”,其群体认同建立在共同的历史记忆基础上﹔羌人的后裔分布在从青海南部到云南北部的狭长地带上,在近代以前,不可能拥有共同的历史记忆,也就不可能成为一个“自觉的民族”。

  我认为自己做的并不是后现代主义的“解构”,而是一种反思性的研究,是一种“再建构”,即建构一种新的知识体系来认识我们当今的存在。与20世纪上半叶以来建构起来的民族知识相比,我的理论能更好地解释民族延续与变迁的历史。同时,我建构的知识也是一种反省与反思性质的知识。比如,《后汉书》里把羌人说成炎帝的后代,隐含的意思是,华夏把羌人看做我族的一分子(炎黄子孙),但又视之为被打败者(炎帝败于黄帝之手)的后代,这样就把羌人边缘化了。中古时的藏文书作者﹐提出所有吐蕃部族出于六个弟兄﹐其中两个坏弟弟被驱逐到与大国接壤之地﹐成为当地部落人群的祖先。这指的仍是青藏高原东缘的朵康之人﹔反映着﹐在核心藏人眼中朵康之人也是本族的一部分﹐但亦为本族边缘。我想,对于历史上这种大汉族主义与大藏族主义,我们还是要有所反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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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中华读书报 2008年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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