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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满族民间口承文学遗产中,《尼山萨满》家喻户晓,至今北方民间仍有零星满语传讲,而且在我国北方诸民族中颇有影响。自上个世纪20年代初,俄国人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爱辉等地民间,陆续发现满文《尼山萨满》手抄传本,并于1961年公之于世,尤使《尼山萨满》享誉国内外。自《尼山萨满》面世至今40余年间,又有不少国家先后用德、英、El、朝、意等文字译注发表,评介之文无法数计,国内外已形成专门研究《尼山萨满》的“尼山学”,足见其深远的文化感染力。
一
早年,《尼山萨满》引起世界学者的青睐与重视,究其因不外以下两点:首先,《尼山萨满》自身的故事情节离奇、生动、感人。故事主人公尼山萨满既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乡野寡妇,更是一位身藏高超神技、心地善良、怜爱族众的萨满。经她几番机智周折,救回被阎罗王掠走的员外家的无辜爱子,最终使其家皆大欢喜,而尼山萨满本人则蒙罪被投井身亡。后人赞赏她,缅怀她,永世听到井中不息的神鼓声。尼山萨满拯救黎庶的无畏精神深受世人颂扬,成为满族包括北方各族妇孺长幼口中的美谈。其二,《尼山萨满》引起人们的兴趣,还有一个因素是,自从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清王朝退出历史舞台,有清一代曾经作为重要语言文字交流工具之满文亦随之遭弃。民国施政,社会动荡,满文又失去使用功能,在社会生活中被人渐忘、消逝。在不少人士的知识视野中,满文似乎已无复可见,或只可在某些藏书馆中问津了。正因满文长期离开人们的生活,有不少人士不知满文字体,甚或不知满文在有清二百余年间在国内外所产生和遗存下来的文化历史价值。从这种意义上讲,还应该感谢俄国A·B·戈列宾尼西科夫等先生们,将在中国得到的满文《尼山萨满》手抄本公布出来,使我们有幸得以睹见尼山萨满图像和《尼山萨满》满文真迹,犹如陡瞻阔别之故人,重新点燃起满学文化之光。这也算是当时文化史上一桩喜事,推动了满学的迅速发展。
长期以来,人们会思索一个问题:俄国人为何能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爱辉、海参崴一带发现《尼山萨满》满文手抄本?大家知道,任何一种社会文化形态的出现与传播,必定与其相适应的特定地域的社会历史和生产生活紧密相关。俄国人获得《尼山萨满》满文手抄本,绝非偶然。这就令人不由得记忆起黑龙江往昔那段悲怆的民族史。
据《竹书纪年》等古文献记载,黑龙江地方早在公元前2000多年前,就是北方各族先民世代开发并繁衍生息之广袤沃土。历史可考,满族祖先肃慎人远在帝舜时代便向中原王朝贡献弓矢。肃慎人隋时称其为靺鞨人,分有粟末、白山、黑水等七部。唐时,有黑水军、黑水府。唐开元年问,唐册封靺鞨政权首领震国王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后来大祚荣建立渤海国。辽灭渤海,靺鞨时分两部,居松花江一带为“粟末靺鞨”,加入辽籍;仍居黑龙江一带靺鞨人则称“黑水靺鞨”,其首领阿骨打后来在上京会宁(今阿城地方)创建了大金王朝。可见,黑龙江一带,自古就是满族先世黑水靺鞨人的故乡。清初,达斡尔人也居住在黑龙江流域,俗称萨哈连部、萨哈尔察部,与鄂温克等族泛称索伦部,分布在“外兴安岭以南精奇里江流域,东起牛满江(俄国布列亚河),西至黑龙江上游北岸石勒喀河河谷地带。[1]满族先民黑水女真人,特别是随着地方民族政权在东北腹地会宁的开拓与建立,从辽金元以来就陆续由黑龙江南下,选择并定居在松花江、牡丹江流域的平畴沃野。农耕的发展,使诸部较早进入以农耕为主的定居生产模式。尽管如此,从满族诸姓家传谱牒可知,辽金以来,女真各部为了贡赋与谋生,年年要重渡黑水,北涉外兴安岭的北海(即鄂霍茨克海)、堪察加、库页岛等故地,从事捕鹰和打貂等业。黑龙江便是温馨的中转宿营地,至今留有动听的萨哈连神话与传说。回眸上述历史,清楚可知,在相当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黑龙江沿江两岸人烟稀罕,是一片林莽遮天、兽奔鱼跃的原始猎场,是达斡尔人、索伦人祖祖辈辈的祭猎乐园。
严格说来,黑龙江真正的开发史始于清康熙年代。清政府康熙十三年(1674)移吉林水师分驻爱辉;康熙二十二年(1683)调满洲八旗劲旅,远戍黑龙江。《黑龙江志稿》载:“康熙二十二年,由宁古塔来征讨罗刹,编为八旗十六佐,共一千六百六十三户,共七千五百九十三丁口。”后又陆续从盛京、吉林、宁古塔调来满族等八旗丁勇戍边爱辉。黑龙江将军衙门初建江东,后迁江西筑建起至今闻名的爱辉新城。康熙二十九年(1690)将军衙门移驻墨尔根(即嫩江),康熙三十八年(1699)再移驻齐齐哈尔。爱辉为副都统衙门所在地。原本无名的小鱼场“爱呼霍通”,顿时篝火人喧,凝聚来北方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赫哲、锡伯、汉、蒙等各族兄弟,一霎时荒漠无垠的空旷北疆,人声鼎沸,充满生机,雄踞前哨,成为清前期可与盛京、吉林、宁古塔比肩的重镇。《黑龙江述略》载:清廷为筑造新爱辉,“对黑龙江地区实行移民屯垦、戍守边疆的政策。定居精奇里江口和松花江口的满洲人最多,仅爱辉以下至小兴安岭即有1200个帐篷。松花江口附近有2000个帐篷,1.5万余人”[2],并以爱辉为中心辐射形成驿路,最频用者有三条:一条从爱辉经大岭、克洛、墨尔根(嫩江),直达省城齐齐哈尔;第二条从爱辉经西岗子、辰清,南下吉林、盛京,直抵京师北京;第三条驿路便是爱辉水师营的黑龙江水路交通,统辖萨哈连对岸和沿江上下诸地大小哨卡、官庄[3],妥善安置戍边北疆的满洲旗丁眷属。各官庄、旗屯以军务骑射为先,有事出防,无事兼操农牧渔猎,井然有序。从黑龙江上,帆船北上呼玛儿重镇,下抵奇克特、乌云、车陆屯寨。两岸兴安逶迤、平畴沃壤,宜垦良亩,瞬间便出现星罗密布的屯田“地营子”。雍乾嘉之后愈加富庶,直至光绪朝百余年间,黑龙江畔满族聚居村落鳞次栉比,田园万顷,人丁兴旺,成为名噪北疆的塞北胜境。爱辉声名日振,集宁古塔、吉林满族之萃,文化深邃,古风淳厚。满族著名民俗笔记《爱辉十里长江俗记》载:“爱辉蒙雍乾嘉道几朝修葺,堪有固北锁匙之誉。十里流波,龙旗舡舰,林岸嵬木石阵,商旅乐聚,物阜昌裕,两翼官学与塾馆齐盛”。满族著名民间长篇说部《萨大人传》亦有类似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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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俗学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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