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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神话演进的另一路径,是与后稷神话的粘连。西周人关于后稷的神话,见于《诗经》中的《生民》一诗:“阙初生民,时维姜嫄……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诞置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置之平林,会伐平林。诞置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诞降嘉种,……”顾颉刚说:“在此很可注意的,后稷只是后稷,他没有做帝喾的儿子,没有做禹的辅佐,没有做舜的臣子,也没有做契的同官。”而到“鲁颂”《閟宫》诗里,则出现了“是生后稷,……赞禹之绪”的字句,把禹这个外来之神(初为周人的天神或山川之神)与周人的先祖、耕稼之神的后稷联系了起来,而且说后稷是“赞禹之绪”;既然耕稼之神后稷是“赞禹之绪”者,那么,禹也就应该是耕稼之神了。顾颉刚说:“《閟宫》对于禹的态度和《论语》是一致的,它们看得禹是在后稷之前的一个耕稼的人王,对于治水方面反甚轻忽。”而对于晚出的《尧典》和《皋陶谟》里所说的“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故事,顾颉刚认为那是《尧典》和《皋陶谟》的作者“称名的惑乱”,其叙述与《生民》和《閟宫》相去甚远,后稷在虞廷作官是晚出的故事。
用胡适所归纳并分列的顾颉刚的研究方法来对照,禹神话的历史演进,符合他拟定的“由简单变为复杂”规律,尽管顾颉刚所据以分析的材料是古籍的记载,而非禹神话在民众被创造出来并得以流传的最初的口头形态(尽管谈论它的最早的口头形态,不过是一种想象和愿望而已)。对禹神话的演进的分析研究,自然也如胡适所说,同样也适用于尧舜禹的故事、黄帝神农庖牺的故事、汤的故事、后稷的故事、文王的故事、太公的故事、周公的故事等。
但,神话的历史演进,不仅仅是由“简单变为复杂”一途,也还有、甚至更多的是反向演进的另一途,即由复杂变为简单。胡适没有将由复杂变为简单的演进可能列入他所归纳和分列的四条规律之中,而顾颉刚在后来的研究中,倒是做过一些实际的有成效的分析。例如,他对《周易》卦、爻辞中还依稀可见的五个的故事的片断和词句进行考证、比较,还原了这些几乎消失了的古神话故事。这五个故事乃王庆丧牛羊于有易、高宗伐鬼方、帝乙归妹、箕子明夷、唐侯用锡马蕃庶。
王国维在《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一文中考出王亥、王恒系殷人的先公:“甲寅岁莫,上虞罗叔言参事撰《殷虚书契考释》,始于卜辞中发见王亥之名。嗣余读《山海经》、《竹书纪年》,乃知王亥为殷之先祖。”“又观卜辞,王恒之祀与王亥同,太丁之祀与太乙、太甲同,孝己之祀与祖庚同,知商人兄弟,无论长幼与已立未立,其名号、典礼盖无差别。于是卜辞中人物,其名与礼皆类先王,而史无其人者,与夫父甲、兄乙等名称之浩繁求诸帝系而不可通者,至是理顺冰释。而《世本》、《史记》之为实录,且得于今日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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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刘锡诚民间文化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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