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竞生其人
张竞生何许人也?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厌恶他的人给他戴上了“神经病”、“卖春博士”、“文妖”的帽子,断言其著作是“伪科学”,许多说法都是“胡说”;为他鸣不平的人则尊他为哲学家、文学家、性心理学家、教育改革家、社会学家和农村经济发展实验家,称他是“国民党元老”、“中国现代民俗学的先驱”、“中国第一个提出逻辑学概念的学者”,把他推上“中国性学第一人、中国计划生育第一人、中国发起爱情大讨论第一人”的交椅。面对截然相反的评价,我们无法看清张竞生的真实面目。不过,根据历史事实,大致可以为张竞生勾勒出如下轮廓:
1888年张竞生出生于广东饶平,早年参加同盟会,追随孙中山,后被任命为南方议和团秘书,参与南北议和谈判。1912年,他由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稽勋局选派赴法留学,1919年获里昂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21年张竞生被蔡元培聘为北京大学哲学教授,从此进入文化中心。1926年,他因出版《性史》招致骂名,在各种变故的共同影响下离京赴沪创办《新文化》月刊,开办“美的书店”。1930年代,张竞生受陈济棠之邀任广东省实业督办,1950年代曾任广东省文史馆馆员。“文革”时他遭批判,1970年于深夜读书时辞世。
张竞生是一个读书人,他一生写书、出书、读书。革命成功后,他“不以财帛为念,不以禄位动心”,毅然出国留学。《性史》事件突发,书店关张之后,他想到的却是筹集十万元资本、请七八个人编辑、翻译两三百本“世界名著”的计划。他因编辑出版图书而获罪,但却乐此不疲,毕生笔耕不辍。1950年代,身处反右运动的风口浪尖,即便妻离子散、生活朝不保夕他仍能写出让人“刮目相看”的美文,用生命实践了自己倡导的“美的”生活态度。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陪伴他的依旧是青灯黄卷。
然而,因为他的恶名,他辞世之后一度从中国文化史上消失,以至于1980年代中期,当中国另外一位著名的性学家阮芳赋向人们介绍张竞生的时候,甚至找不到确定其生卒年份的资料。在《从张竞生之死看性教育的历史教训—— 一篇尚不该写却权且写来的文章》中,阮芳赋竟然认同了张竞生于1932年服毒自杀的观点。有讽刺意味的是,即便这一观点也是从日本学者的著作中找到的。2003年,当笔者撰写博士论文述及张竞生思想的时候,遇到了相同的困境——想找到一本可靠的张竞生传记都很难。去年年底,这种窘境结束了,张先生的同乡广东作家张培忠出版了《文妖与先知:张竞生传》一书,全景展示了这位传奇人物坎坷的一生。
二、张竞生的书
张竞生一生著述(包括译著)颇丰,遗憾的是,多数人只记得《性史》或者《第三种水》。早在1919年,31岁的张竞生在法国里昂大学完成了论文《关于卢梭古代教育起源理论之探讨》,并以此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获得博士学位。可惜此文尚无中译本,使我们不能窥其堂奥。
张竞生在北大讲授的第一门课程是“论理学”,1922年他为该门课程编写的教材《普遍的逻辑》由北大印刷课付印。这本教材是中国逻辑史上比较早使用“逻辑”这一概念的教材,但该书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执教北大时期,张竞生更有影响的著作是《美的人生观》和《美的社会组织法》。张竞生通过这两部讲稿提出了情人制、新女性中心论、性教育、节制生育等惊世骇俗之论。《美的人生观》第一章第四节专门讨论了“美的性育”,该书问世后周作人曾在《晨报副镌》撰文赞扬:“张先生的著作上所最可佩服的是他的大胆,在中国这病理的道学社会里高揭美的衣食住以致娱乐的旗帜,大声叱咤,这是何等痛快的事。”
1926年,张竞生编辑出版了对他一生影响甚大的《性史(第一集)》(光华书局出版)。该书内容主要为前一年寒假他在《京报副刊》刊登广告征集来的稿件,共有7篇文章,每篇之后都有他加的按语。《性史》的出版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效应,据说新书上市当天光华书店里万头攒动,购书人和围观者把书店所在的马路挤得水泄不通。维持秩序的警察最后竟动用了水枪驱散人群,才得以清出交通要道。《性史》的大卖引发了一连串的续集竞相出版,这些续集都是盗用张竞生名义的伪作。据台湾学者彭小妍称,“现在光是在东京大学的图书馆,就可以找到十册《性史》的续集。”可见当时跟风出版早已大行其道,张竞生也因这些与其不相干的《性史》大遭物议,世人竟忽略了他征集这些材料的原意是为了学术目的。
在上海期间,张竞生先创办《新文化》月刊,继而开办“美的书店”。《新文化》月刊出版社出版发行了“美的丛书”、“性欲丛谈”,张竞生还主持翻译了霭理士的性心理学著作,编成“霭理士女性小丛书”,继续传播其主张。鲁迅著作中提到的《第三种水》即在这一时期出版发行。在同行的倾轧和恶势力刁难下,《新文化》月刊一年中出版6期而止,“美的书店”仅办两年就被迫关门。之后,张竞生第二次赴法从事翻译工作,这一时期的代表作是世界书局出版的“浪漫派丛书”,其中个人的著作主要是《伟大怪恶的艺术》和《浪漫派概论》,其余为译作。1933年上海神州国光社还出版了他的《民力建设》、《民智建设》、《民生建设》、《思想建设》、《制度建设》等书,可惜张的这类“正经书”从未得到过应有的重视。
1950年代,张竞生又迎来了一个创作高峰期。在生活困顿、精神压力巨大的状况下,张竞生创作了半自传体散文《浮生漫谈》、《十年情场》和《爱的漩涡》。这三部作品皆在海外出版,其中所述个人经历成为后来为其立传的重要参考资料。虽然据张竞生次子张超先生说,这三个姊妹篇在当时有“卖文糊口”的性质,但有学者曾评论说,50年代的散文名家杨朔、秦牧、刘白羽等的作品都不如张竞生的文章“至情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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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新浪读书 2009年03月03日 11:52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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