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为蛇所噬与佛道攻訏
南北朝与唐代的佛道辩论中,天师道创始人张陵“为蛇所噬”经常出现于释家文献里。唐人释道宣编辑的《广弘明集》有4处提及此事,其中尤以卷八北周时释道安的《二教论》年代最早,其“服法非老”条引李膺《蜀记》(此书在唐代已佚)云:
张陵入鹄鸣山,自称天师。汉嘉平末,为蟒蛇所噬。子衡奔走寻尸无所。畏负清议之讥,乃假设权方,以表灵化之迹。生縻鹄足,置石崖顶。到光和元年遣使告曰,正月七日天师升玄都。[28]
明人周婴《巵林》卷五“张衡张膺”对汉代多个名为“张衡”“李膺”者进行辨析,李膺乃六朝梁时涪县令,《梁书·刘季连传》曾提及,故其谓张陵为蟒食飡有一定的可信度。[29]北周甄鸾《笑道论》之七“又案蜀记云”下文重复了这个说法。
但张陵之死,在道内经典如《神仙传》、《云笈七籤·汉天师世家》等的叙事中,是“白日升天”。佛教护教者以“张陵被蛇所噏”重新诠释天师道民的“白日升天”,可以视为亲佛叙事与亲道叙事的分野。在这两个系统之外,民间叙事亦常有“好道者葬身蟒口”的主题故事重复出现,体现出亲佛叙事与民间叙事的相互渗透。
西晋张华《博物志》年代在李膺《蜀记》之前,可能是为此类故事之滥觞。卷10记:天门郡的飞仙谷,“有乐道好事者,入此谷中洗沐,以求飞仙,往往得去。”后来有人牵犬入山格射刺杀一巨蟒,发现原来种种怪异皆为此蟒所为。[30]天门郡属湖北荆州,比邻四川,与早期天师道的发源地—四川鹄鸣山同属巴人地域。
《太平广记》卷458引《玉堂闲话》之“狗仙山”,亦有相类记载,唯故事地点换了巴賨之境,“于时有彩云垂下,迎猎犬而升洞,如是者年年有之。好道者呼为狗仙山”。故事的结尾还是不信邪的“智者”降服蛇怪,戳穿“好道者”的迷信。
如果说这两个记载对“乐道好事者”(即道教徒)有些讽刺意味,那么《太平广记》所记之“选仙场”则是借蛇怪之主题,对道教“白日升天”神话的直接中伤——
南中有选仙场,场在峭崖之下,其绝顶有洞穴,相传为神仙之窟宅也。每年中元日,拔一人上升,学道者筑坛于下,至时,则远近冠帔,咸萃于斯,备科仪,设斋醮,焚香祝数。七日而后,众推一人道德最高者,严洁至诚,端简立于坛上,余人皆掺袂别而退。遥顶礼顾望之,于时有五色祥云,徐自洞门而下,至于坛场,其道高者冠衣不动,合掌蹑五云而上。……忽有中表间一比丘,自武都山住与诀别。比丘雄黄一斤许赠之。……数日后,有猎人自岩旁攀缘造其洞,见有大蟒蛇腐烂其间,前后上升者骸骨山积于巨穴之间。盖五色云者,蟒之毒气。常呼吸此无知道士充其腹,哀哉![31]
这个故事与上举“飞仙山”、“狗仙山”情节相类,发生地点虽然转为“南中”(指今云南、滇中及川西南一带),但仍是在巴蜀地区内。只是此文花笔墨描写道士“选仙”之郑重其事,以众道之懵懂愚昧反衬佛教比丘之睿智,表现出抑道扬释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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