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么从宋代以来，打扮成钟馗、灶神追傩的方式是怎样出现的呢？为什么在民间诸多的神灵中只接收了这两个神并且流行如此广泛呢？中村乔解释说，原因在于十二月是祭灶的月，而钟馗在传说中也与大年三十有密切的关系。（中村乔，１９９０）
中村乔的解释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我认为，把上述活动纳入到年末的一系列整体活动来考虑的话，就会更全面些。这样，我们就能看到这些活动之间的互相弥补作用。如果其中的一项活动随着时间的演化而造成岁末活动既有的完整性丧失，那么在其他活动中就会相应出现已经失去的因素。
一般认为，古时候是把腊日看做岁末的。它是为了感谢收获而举行的祭祀和共食活动。有人认为，这项祭祀活动的供物中需要肉，很可能是狩猎时代的遗留习俗。但是我们知道，狩猎活动的收获时间并不特别固定，在冬天或者其他时间，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收获季节。因此，我认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时候岁末意识还不那么强烈，而更加重要的是冬至。我们看到，无论哪个民族都有过冬至的祭祀活动。基本上可以这样认为，腊日原本的含义是冬至节。在温带地区，终止农事的收获时期和冬至比较近，所以，这两个活动很容易结合。因此，在温带的农业民族中把岁末设置在这个时候是较多的。那么在经济上随着对狩猎生产方式依靠的减少，即农耕生产在生活中占据主流地位的时候，腊日活动当中对收获进行感谢的因素也得到了加强，并产生了“岁末”意识。而且也有了进行岁末活动的完整化的可能，即吸收了做为避邪的追傩活动。
但是对于已经离开实际劳动生产很久的统治阶级来说，腊日结束以后到新年之间的这一段空白时间，就显得太长了。因此将当时已经成为岁末活动中最重要的追傩推到历书上的年末，而把以祭祀为中心意义的腊日依旧保留在原来的日子，这是比较自然的事。而在民间仍然在腊日举行追傩活动，这可从《荆楚岁时记》的记载里看到。宋代以后随着城市的发展，不少老百姓也离开了农业活动进入了城市，也发现了空白时间的问题。与以前在宫廷里做过的那样，他们也开始了合理化的活动。出现了大年三十放爆竹和贴年画，以此来代替追傩的避邪因素。这样在民间的追傩中“除邪”的因素也淡化了，就不重视追傩活动而变成了由乞丐贫民来扮演“跳灶神”的活动。《东京梦华录》里就有了放爆竹的记载。
随着印刷技术的发展，开始流行贴门神和贴灶马之类的事。尤其是门神，它是为了避邪才在大年三十的那天贴在门上的。传说中有很多人物担当过门神，但在这里我要关注的是钟馗和赵云。关于钟馗，已经说过，在宋代的时候，宫廷追傩有了很大的改变，即吸收进了打扮成钟馗、灶神的方式，在民间也有与“跳灶神”相应的“跳钟馗”的活动。《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记载了大年三十的活动中“跳钟馗”的习俗。关于赵云，因为发音上的一致，在清代的上海也被看做灶神。这个活动在宋代也已经存在了，从某种意义来说，这是避邪的分工化。
另外，放爆竹、打鬼、元宵的挂灯等都可以看做是年节期间的一系列避邪活动。有的研究者认为，正月的活动里集中出现避邪活动的原因在于，这个时期诸神返回了天宫，不在人间。于是恶鬼们抓住这个机会连续不断地来侵犯人间。诸神不在的说法，与这个时期举行很多祭祀活动又产生了矛盾。甚至很多地方，正月初一举行迎接诸神的仪式而十五举行送神活动，就是说，此时诸神应该是在人间的。因此，我认为将这个时期看做“裂口的时间”更为合适。即此界与异界的境界间出现了裂口，是此界与异界交流的非日常的时间。一般民俗思想认为，异界有很大的“能源”，从那里带来对人界有好处的能源的叫做“神”，带来不好的影响的（破坏人界秩序的）叫做“恶鬼”。所以这个时期为了从异界汲取好的能源，集中频繁地举行诸多预祝活动。同时为了防止闯进来不好的邪恶力量，也举行种种避邪或禁忌活动。
送灶仪式，包括受到汉族文化影响较强的少数民族在内，大概在中国全土都能看到。但是现在看来，送灶活动的普及还是比较晚的，即是木板印刷技术发生和普及的宋代以后的事情。关于送灶活动，王树林指出，从清末到民国，已经成为了民间过年活动中不可缺少的一项。（王树林，１９９１）我认为当时它这么广泛而深刻地落根在民间的原因，不仅在于民众的民俗思考或信仰心，更重要的是它在现实生活中具有很大的实用价值。即与在灶马上印刷的二十四节气表有很大关系。我们知道，对于中国农村来说，二十四节气是农民生活的时间表，因此它在他们的生活中的重要性是自不待言的。这是否表现了中国人在情感上对灶马的某种留恋呢？但对外国人来说，是很难理解中国人对月历的那种强烈感情的。
现在我们来概括一下岁末一系列活动和灶神的关系。在中国，灶神具有农耕神和福神的神格。一开始，感谢收获的祭灶仪式和除邪的追傩，互相之间没有关系，是各自独立的两个活动。后来随着农业性岁末意识的发展，二者同时举行而且混杂了起来。再后来离开农业生产的人们的生活中出现了“空白时间”的问题，就将追傩推迟到历法上的岁末。宋代以后，流行用烧灶马的方式来举行送灶仪式，时间上也移到了腊月二十三，同时出现了追傩仪式衰落成乞丐贫民赚过年钱生意的现象，这样追傩的除邪功能就分工到贴门神、放爆竹等的活动中了。
继续浏览：1 | 2 | 3 | 4 |
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