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基于以上种种认识,我认为,就我个人的学术而言,我根本不需要考虑我正在进行的工作到底是别人的手段还是标靶,我只是想在现有的游戏规则中认真地下好每一盘棋。当大家都从前辈处习得了屏风马或者三步虎开局的时候,我试着走了一局仙人指路,只要我的每一个步骤合乎现行的游戏规则,你就不能指责我没有按既定的套路开局(套路本来就不是先验的)。
只要我的研究成果在现行的游戏规则内还没有被推翻,就应当被视作合理和有效。那么,按照学术的游戏规则,当别人论及相关论题的时候,他就无法绕开我的观点——如果他能提出和我相左的观点,他就必须把我的观点当标靶;如果他不能提出和我相左的观点,他就必须把我的观点当手段;如果他无视我对于相关论题的既有成果,那就是他的游戏没玩好。这是现行的学术规范所要求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的最终成果自然就成为了别人研究工作的标靶或手段。
从学术过程的角度来说,宗迪的研究成果所面临的局面是一样的,宗迪试图清理出龙这种象征的来龙去脉,说明龙何以与雨水联系起来、成为民间祈雨的对象等等,如果别人反对你,他首先要有能力推翻你;如果他同意你,他就必须引用你。你的成果自然地也成为了别人的标靶或手段。所以说,无论是你的释义研究还是我的形态研究,我们的研究工作本身都可能成为别人的标靶或者手段(当然,我这里是以原创性的研究成果为讨论基点,那种抄来抄去,既没有资料价值也没有思想价值或方法论价值的文章另当别论)。
宗迪的意思可能是想说:形态学研究只是实现释义学研究目的的手段,施爱东的研究主要是形态学的,所以,施爱东的研究只能被关注释义学研究的学者用为手段。这话从现阶段来看是对的,因为这是一个阐释学风行的时代,你都已经把民俗学定义为阐释学了,而且我也同意了,那么,基于这一共识,我们把释义学研究理解为目的、把形态学研究理解为手段亦无不可。
但是别忘了,风水轮流转,说不定哪一天,释义学的研究成果也将被某一哲学思潮视作臆想、揣测或虚构,人们发现,在上帝面前,根本就无义可释。正如顾颉刚说自己本来想通过哲学“把宇宙和人生一起弄明白,把前人未解决的问题由我的手中一起解决”,结果“卤莽地奔驰了许久,我认识了宇宙的神秘了,知道最高的原理原是藏在上帝的柜子里,永不会公布给人类瞧的。”(《古史辨》第一册“自序”)到哪个时候,解释学可能被视作毫无意义,人们倒转过头来,发现形态学虽然单纯,但朴实可靠。于是,形式主义、结构主义或别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什么主义卷土重来。到那一天,谁是目的谁是手段,那又难说得很了。
其实我和宗迪对于学术的理解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分歧。我们的区别只在于,宗迪把目光放在远处,而我只是把目光放在脚下,远处的东西是否靠得住,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脚下的地是实实在在的。宗迪是开奔驰的,我是骑自行车的,我没有宗迪的才气,所以只敢脚踏实地一点点往前挪。
【吕微】
宗迪的帖子果然厉害,我以为无论就深度,高度还是难度来说,都上了一个台阶,在下一时语塞,无以应答(“对话”只能是学术研究的伦理前提而不是学术研究的具体方法)。可宗迪不依不饶,放出风说:“听说吕微近来移居西山,过起了归田园居、闲云野鹤的野老生涯,鸡鸣桑树颠,狗吠深巷中,我辈且静观其变。”
北京的西山确是个好处,我是喜欢从八大处到香山之间的那七八里阒无人迹的山路,你想想看,当你刚才还身处喧嚣的都市,而突然间,却只有你一个人在大山中独行,那是什么感觉?西山是上天赐予北京人的无价的馈赠,但又有多少生活在北京的人能真的领略到其中的奥秘?不是不能,而是不能去能——“不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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