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茅盾在《中国神话研究ABC》中,把牛郎织女故事界定为“现所存最完整而且有趣味的星神话”,指出早期的“牵牛”和“织女”只是两个星座的名称,并没有恋爱的意思,推测牛郎织女故事的形成大约是在汉代初年。
后人在此基础上做了许多文献梳理工作,王孝廉甚至把牛郎织女正式开始恋爱的时间具体在东汉末到三国的一百多年间。因为只有当“牵牛”由“祭祀用的牛”进化成了“牵牛的男人”时,他与织女才有擦出爱情火花的可能,而这头牛迟至班固时期才算完成了这一进化。
织女就不同了,这个星座很早就获得了“天女”的身份,具备了恋爱条件,因此织女很早就成为男人们追求的对象。
当牵牛还只是一头牛的时候,谁也无法预料它是否有一天会进化成人,而且即使进化为人,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攀上织女。事态的发展也证明了这一点,云梦睡虎地秦墓《日书》竹简即记载了这一结果:“戊申、己酉,牵牛以取织女而不果,不出三岁,弃若亡。”即使牵牛最终获得了人形,也只是一个神阶很低的小神,一个靠借别人的钱,或者靠偷女人的衣服才能娶上媳妇的穷小子。如此,在牛郎之外,织女还曾有过另外几段婚姻也就不奇怪了。
织女在汉末文人的想象中是高贵而美丽的。后汉蔡邕《协初赋》如此描述了织女的容貌:“立若碧山亭亭竖,动若翡翠奋其羽。众色燎照,视之无主,面若明月,辉似朝日,色若莲葩,肌如凝蜜。”如此艳丽的女子,自然是男人们很好的恋爱对象。西汉焦赣《易林·中孚》就设有这么一卦:“久鳏无偶,思配织女,求其非望,自令寡处。”尚秉和《焦氏易林注》解释其意思为:“言织女为天孙,不能求也。”
蔡邕的学生阮瑀大概是受了老师咏美诗的触动,也做了一首《止欲赋》,表达他对织女的殷殷相思,甚至希望能在梦中与织女幽会一把:“悲织女之独勤,还伏枕以求寐,庶通梦而交神,神惚怳而难遇,思交错以缤纷,遂终夜而靡见。”想来织女的追“星”族定然不少,类似蔡邕、阮瑀这样的才子咏美诗比比皆是,曹丕曹植兄弟都曾以歌咏表达他们对于织女的爱慕,这里不再枚举。
焦赣思配织女无望,不代表其他自以为是的男人没这个色胆。再漂亮的天鹅,也终于要被一个或一些癞蛤蟆给吃掉。《淮南子·俶真训》即说,有一个“真人”,能够“烛十日而使风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织女。”宓妃是洛水女神,也算超女,有很多铁杆粉丝,屈原在《离骚》中就说自己曾经“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既然这位真人以宓妃为妾而以织女为妻,可见织女在仙界的地位明显高于洛水女神。
后来,东汉王逸在《九思·守志》中模拟屈原的口吻,也声称自己和织女结了婚:“就傅说兮骑龙,与织女兮合婚。随真人兮翱翔,食元气兮长存。”看来王逸并不知道《淮南子》已经把织女许配给了真人,否则就不会贸然“与织女兮合婚”。既夺了真人之妻,还奢望真人开着宝马带他四处兜风。
《开元占经》说织女是“天之贵女”。可是,贵女虽然贵为皇亲,在婚姻问题上却没有一点自主权。据宝颜堂秘笈本《荆楚岁时记》:“牵牛娶织女,借天帝二万钱下礼,久不还,被驱在营室中。”许多学者认为这则记载体现了“统治阶级对穷苦人民的压迫”。此说恐怕证据不足,因为没有足够的材料说明牵牛是“没钱还”,也可能牵牛就是赖着“不肯还”呢?可怜的是织女,无论谁对谁错,她夹在中间都左右为难。
茅盾还引了《荆楚岁时记》中的另外一则故事,可以看出织女确实值得同情:“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织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天帝怒,责令归河东,使一年一度相会。”但这条材料未见于现存诸本《荆楚岁时记》,不知茅盾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一说法虽然不知始出何书,但在宋明两代影响不小,甚至今天的民间故事中还有这么讲的。宋代张耒写了一首《七夕歌》,不仅未对织女表示同情,反而冷嘲热讽了一番:“河东美人天帝子,机杼年年劳玉指。织成云雾紫绡衣,辛苦无欢容不理。帝怜独居无与娱,河西嫁与牵牛夫。自从嫁后废织纴,绿鬓云鬟朝暮梳。贪欢不归天帝怒,谪归却踏来时路。但令一岁一相见,七月七日桥边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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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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