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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民俗志为主体的第二章可以看出作者田野调查的精密细致的功底。作者用很大篇幅来关注仪式的主持者即阴阳先生或师公、整个仪式的过程、仪式中的文本内容——从所祭祀的神的名称到阴阳先生所念诵的《雨经》文本——作者都做了精确的转录。求雨仪式的性质到底是什么?仪式的主体到底是谁?这的确是一个很难定位的问题。如果将农事禳灾看作是民间宗教的一种,将神性仪式主持者当作神圣仪式的主要承担者的话,安著是一个非常好的民俗志。如果将求雨看作是一个由集体参加、关涉集体利益的一项公益活动,一个俗人与上天沟通交流、使俗人从中获得现实利益的过程的话,我觉得还有一些并非无关紧要的细节被忽略掉了。关于仪式的参与者,我们除了知道他们是本村身强力壮的男子以外,对他们的其他情况、包括对以身试险的取湫者是否会因此获得在社区中地位和威信的提升便无从知道。求雨的最终目的是使自然界获得生殖力,而人类社会中的生殖力的承载者妇女在仪式中的作用显然没有得到作者的重视。女性对求雨仪式的是否参与(其实不参与也是一种参与的形式)以及参与的方式(被动参与、间接参与、准备活动中的妇女的角色等)是很难用传统的重男轻女的观念或者女性不洁这样的文化人类学的老生常谈来解释的。再有,当求雨的仪式被当成一个人和天沟通、交流的过程的时候,这一交流过程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食物——则完全没有被提及。食物在人际关系的交流中其象征意义超出了实际意义,阎云翔在《礼物的流动》一书中对此作了精辟的分析。食物在人神之际的沟通中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因素。供品是所有仪式中不可或缺的内容是不争的事实,但民俗学者似乎还没有将这一“形而下”的因素列入“形而上”的信仰仪式的分析视野之中。抛开仪式中的诸多因素,如食物、香、火、灯等因素及上述诸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这神圣与凡俗世界的沟通是如何完成的呢?难道我们没有过高地评估了阴阳先生或师公在仪式中的力量吗?正如作者所观察到的,包括仪式的主持者阴阳先生在内的人都是仪式中的“补充”“完善”者,经文的正确与否,其实都并不重要(第203页)。
作者对农事禳灾在抚慰和调整人们面临灾害时的失衡心理,“将大范围灾害时的焦虑转变为小情境中可以把握的等待”(第188页),以及农事禳灾的社会功能即借危机情境以强调并维持社会秩序的基本规范所进行的分析是本书的精彩之笔。作者对民俗事象的社会功能的分析充分体现了作者洞察社会的穿透力度。毫无疑问,这是一部非常出色的民俗学著作,我对作者的才识和努力有发自内心的敬佩。在阅读的过程中能感觉到,书里面写出来的只是作者在这一问题上学识和思考的一小部分,如同浮出水面的一块冰山,真正沉实巨大的主体还潜藏在激流当中;或者,像是在观看一种舞蹈,一种让人惊羡、同时也让人心痛怅惘的凄美的舞蹈,一种被捆住了手脚却不肯放弃展示自身优雅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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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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