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上文说过,早期南戏有将“介”与动词分离的倾向,以至于令读者不明白所提示是什么动作,甚至从行文惯例看,可把“介”当成角色。这种特点,在四川的“阳戏”和“庆坛”科仪本中大量存在,不能不引起我们注意。例如,四川巴县接龙阳戏第五坛《领牲》有如下场面:
(白)吾神,领牲二郎,来在血气台前,遥看红云坠地,敢不是功曹到此。(介)报下。(介)功曹,手捧何物?(介)法师文牒。(介)披悬未曾?吾神当面一观。功曹。(介)有。(介)土主、药王位前投文未曾?(介)未曾。(介)功曹,前去土主、药王投文,吾神起马就到。(介)谢过菩萨。(介)三军!(介)有。(介)来此何地?(介)来此了愿场中。(介)裂开旗门,吾神赞叹一番。[20]
上述引文中的“介”,不仅与动词分离,而且似乎本身就是角色,呈现出更加原始的形态。经辨认,我们可大体明白是两个角色在对话。但两个角色均用“介”来提示,何以将其区分呢?
据介绍,接龙阳戏第六坛《点棚》,“由外坛一人装扮土地进行演唱,内坛鼓棚的司鼓在必要时插言,代拜参兴”,如:
(介)土地公公,你跟土地婆婆两个住得窄壁窄卡的,才不安逸啊。(介)我住得宽深得很。天上银河是我洗澡的溏溏,八百姣娥,是我扫地的梅香。(介)我不信。(介)我有两个儿子在卖麻糖。(介)土地,你懂得仙家参神的规矩不哟?(介)小神参大神嘛。[21]
这里,一人在场上扮土地,一人(司鼓)在场外言语对答,意思就不难明白了。四川巴县的接龙庆坛“庆三霄坛”第十一坛《出梁山土地》,出现“内介”的提示,把场内角色与场外角色分得很清楚:
土地:来在堰塘来了。(内介)愿堂。
土地:有主无主?(内介)有主。
照此来看,上引《领牲》出,亦为“二郎”在场上,“功曹”与“三军”均由场外人代答。
无独有偶,这种场上仅有一个角色,与场外人对答的演法,在汲古阁本《白兔记》中亦屡次出现,而且也是只标“内介”,不分角色。例如第四出《祭赛》:
(净扮道士上)……今日摆下香案,待我请神则个。(念介)奉请东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铜头铜脑铜牙铜齿铜将军,都到庙里吃福鸡嚼福鸡,天尊!(内介)道人,不见下降。自古东方不养西方养,奉请西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铁头铁脑铁牙铁齿铁将军,都到庙里吃福鸡嚼福鸡,天尊!(内介)为何又不来,道人?我家养家神道在那里。(内介)请他出来!(马鸣王鬼判上介)……
由于不分角色,这段对白不大好懂。在阳戏“内介”用法的启发下,结合上下文,我们试在“不见下降”和“为何又不来,道人”的后面分别加上行当名称“净”,整段文义便可豁然贯通。但原文为何不分角色呢?我们判断这不是作者的疏忽,也不是刊刻时的失误,而是早期南戏剧本的惯例。
接龙庆坛的“庆养牲坛”第十五坛,本有三名角色,即和尚师徒二人与仙姐一人,但上场演员却只有二人:“内坛法师或外坛师傅一人装扮和尚,即坛界的灵济祖师,戴戏脸子(面具),艺人装小旦。”[23]那么,和尚师徒二人的对话何以表现呢?请看下面一段对话:
(白)口叫徒弟。(介)徒弟。(介)先有天而后才有地。为师今日要下胯。(介)下坝?(介)为师今日要下山。(介)下山去则甚?(介)下山去会丈母。(介)讨账目?……[24]
不难推知,这一段以打岔而逗趣的表演,实际上也是以场上扮演师傅的演员和幕后人的对话来实现的。到同在场上的和尚与仙姐表演“口白语戏”时,“介”字就全然不出现了。这表明,在阳戏和庆坛中,“介”的作用,是专用于提示场上角色与场外角色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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