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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卦·彖传》“六龙”亦即苍龙,具体地讲,是构成苍龙宿的角、亢、氐、房、心、尾六宿。二十八宿系统中的东方苍龙现在包括七个星宿,除上述六宿之外,尚有尾宿后的箕宿,但自角至尾的六宿之名,皆取义于其在龙体上的部位,唯独箕宿之名义,与龙体无涉。尾宿之名,表明苍龙之体至此完足,其后的箕宿已非龙体的组成部分,将箕宿附骥于龙星之象,当为后人的画蛇添足。也就是说,龙宿最初必定只有六宿。《开元占经》引《石氏星经》云:“箕星,一名风星,月宿之,必大风……尾者,苍龙之末也,直寅,主八风之始。”以尾为苍龙之末,不数箕,可见《石氏星经》苍龙宿只包括从角到尾的六宿,故《乾卦》谓之“六龙”。明乎此,则知《乾卦·彖传》“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云云,说的正是龙星的四时运行:“大明”,指璀璨明亮的苍龙群星,“大明终始”,谓苍龙星象之周天运行与农时岁序相终始;“六位”,指苍龙周天运行过程中潜、见、跃、飞、悔、伏(无首)六个方位,六个方位标志着从仲春到仲秋之间六个时令,故曰“六位时成”;苍龙六宿御天而行,标志时序流转,所谓“时乘六龙以御天”也,群星流转,则季节变换,寒暑推移,才有所谓“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伏羲始作八卦的传说也可由此得以贴切的解释。《系辞传》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仰观天象”之说,隐约流露出伏羲作八卦与原始天文学之间关系的消息,然而,伏羲所仰观为何种天象,《易传》却语焉不详。《易传》所阙,《左传》言之矣,《昭公十七年》云:“大皞氏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大皞”亦即伏羲,正如所谓“炎帝以火纪”之意当为大火纪时,所谓“大皞以龙纪”,只能理解为苍龙纪时。伏羲“仰观于天”而“始作八卦”,八卦谓八方,方位坐标既定,据以观察龙星的方位就能判断季节。《周易·说卦传》云:“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本义亦当指龙星的周天运行,所谓“帝”周流于八卦,即指龙星四时周游于四面八方,称龙星为“帝”,可见龙星已经被神圣化了。
龙星列宿之以龙为名、以龙为形,很可能并非像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源于对列宿星象蜿蜒之势的观察和模拟,而是古人基于龙星列宿与时令的关联而对列宿的想像和命名。满天星斗,纷繁迷离,本无一定之形,如何组织星象?把那几颗星划为一组?把它们想象为何种形象?如何为之命名?原无客观之依据。命名缘乎意义,因此,古人对星象的命名,视其缘何关注星象、理解星象、因此赋予其何种意义而定。人们仰观天文,无非是为了察乎时变,因此,星象的形象和名称的来历,例当由其与时序的关系求之。“龙”之本义为虫,然则古人缘何以虫命名龙星?上古时代,作为苍龙之首的角宿暮见于东方之时,正值仲春时节,此时大地回春,春雷发奋,万物复苏,蛰伏了一冬的动物也开始苏醒,是谓“惊蛰”。《夏小正》云:“昆小虫抵蚳。昆者,众也,由魂魂也。由魂魂也者,动也,小虫动也。”《逸周书·时训解》云:“立春之日,东风解冻,又五日,蛰虫始振,皆谓惊蛰。”《月令》云:“仲春之月……雷乃发声,始电,蛰虫咸动,启户始出。”龙星升天既为百虫惊蛰之标志,故被命名为“龙”,而络绎上升的东方列宿,在古人的心目中也就呈现为龙的形象。《说文解字》云:“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既谓之“鳞虫之长”,则必为地上的爬虫无疑,又谓之“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则显然指天上的龙星,则在古人观念中,天上之龙与地上之龙已浑然不分矣。
综上所述,龙星是农耕先民观象授时的主要天象依据,龙星周天,升降四野,恰与农时节令相吻合,“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因而成为古人了解时间和岁时的主要依据,而时间为生民日用所不可或离,岁时更与农业丰欠、国家治乱密不可分,因此,四时巡天的龙星成为天道神性的体现,成为古人万民共瞻的对象,并进而成为古人敬祀和崇奉的神物,宜矣。《周易·系辞传》云:“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此文可以用来说地上的卦象,可以用来说天上的龙星,更可用来说明作为华夏民族象征的龙图腾。
本文原刊于《民间文化论坛》2004年第4期,注释请参见纸媒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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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学苑出版社网站 【本文责编:王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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