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除上文提到的曲牌之外,元代酒令中常用的曲牌,还有【阿纳忽】,来自北方少数民族乐曲,值得讨论。张子坚【双调·得胜令】曲云:
宴罢恰初更,摆列着玉娉婷。锦衣搭白马,纱笼照道行。齐声,唱的是【阿纳忽】时行令。酒且休斟,俺待银鞍马上听。
这里明确指出【阿纳忽】用于酒宴行令。按此曲又名“阿那忽”,元代北曲常用曲牌,入【双调】。马致远【双调新水令】《题西湖》套曲中有【阿纳忽】,全套共十二支曲牌:【新水令】、【庆东原】【枣乡词】、【挂玉钩】、【石竹子】、【山石榴】、【醉娘子】、【一锭银】、【驸马还朝】、【胡十八】、【阿纳忽】、【尾】。关汉卿【二十换头双调新水令】套曲【阿那忽】云:“酒劝到根前,只办的推延。桃花去年人面,偏怎生冷落了今年。”看来,【阿纳忽】是行酒令时常用的曲牌。与一般酒令不同的是,唱【阿纳忽】时有众人“齐声”合唱的习惯。所谓“齐声”,可能指的是全曲最后一句,或仅指末尾的合声。《全元散曲》收有无名氏【双调·阿纳忽】四首如下:
双凤头金钗,一虎口罗鞋,天然海棠颜色,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人立在厅阶,马控在瑶台。娇滴滴玉人扶策,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逢好花簪带,遇美酒开怀。休问是非成败,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花正开风筛,月正圆云埋。花开月圆人在,宜唱那阿纳忽修来。
可以推断,这种以“阿纳忽修来”作曲尾的形式,应当是【阿纳忽】曲牌中典型的、较早的形式,在演唱时为众人合唱。
王国维《宋元戏曲考》“余论”之三云:“如北曲黄钟宫之【者剌古】,双调之【阿纳忽】、【古都白】、【唐兀歹】、【阿忽令】,越调之【拙鲁速】、商调之【浪来里】,皆非中原之语,亦当为女真或蒙古之曲也。”[21] 吴梅《曲学通论》第三章《调名》认为是此类曲牌名均属“当时方言,今人莫识其义。”[22] 二者相比,王国维的认识似更允当。王实甫《丽春堂》杂剧第四折,写“虎儿赤都作乐”,正末完颜丞相唱【一锭银】曲云:“玉管轻吹引凤凰,余韵尚悠扬。他将那【阿那忽】腔儿合唱,越感起我悲伤。”此条材料,一可证【阿那忽】曲尾的确用齐声合唱,二可证此曲牌原为女真乐曲。李直夫《虎头牌》杂剧第二折,正末扮女真人山寿马也唱【阿那忽】曲,应当不是偶然的。
石君宝《紫云亭》第三折【中吕·十二月】有“不索你把阿那忽那身子儿掐撮”的唱词。王锳、曾明德编《诗词曲语辞集释》释“阿纳忽”云:“形容词,飘袅、苗条。”并引宋商《元曲词语札记》(载《中国语文》1982年6期),谓阿那忽是由汉语“阿那”(即“婀娜”)加衬字“忽”而成,[23] 殊误。黄竹三先生指出:此句是“指按着阿忽那(应为‘阿那忽’,引者注)乐曲而起舞。”[24] 这个解释较为合理。
元代北曲还有【阿忽令】,又作【阿古令】或【阿孤令】,也用作酒令。秦简夫《东堂老》杂剧第三折,扬州奴睡醒后对旦云:“我梦见月明楼上和那撇之秀两个唱那阿孤令,从头儿唱起。”“阿孤令”应即【阿忽令】。明周宪王朱有燉《元宫词百首》其一云:“二弦声里实清商,只许知音仔细详。【阿忽令】教诸伎唱,北来腔调莫相忘。”傅乐淑先生《元宫词百章笺注》怀疑【阿忽令】与【阿纳忽】为同一曲牌。[25] 按此说不确。周德清《中原音韵》卷下,在【双调】内同时收录【阿忽令】与【阿纳忽】,马致远散曲作品既有【阿忽令】又有【阿纳忽】,二者格律不同,可见非同一曲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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