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安雅堂酒令》与散曲之外,元代杂剧和话本等,也都反映出当时酒令文化的繁荣及其与度曲、唱曲的密切关系。关汉卿《杜蕊娘智赏金线池》杂剧第三折,主人公杜蕊娘主持酒令,她在【醉高歌】一曲中向众姐妹提出:
或是曲中唱几个花名,诗句里包笼着尾声,续麻道字针针顶,正题目当筵合笙。
这四句唱词包含了四种酒令,其中“正题目当筵合笙”指的是在宴席上当场应题创作,这在上文中已有所涉及。应当补充的是,这类即席创作往往与前三类酒令配合使用,或者可以说,前三类酒令是“当筵合笙”的具体要求。先看“曲中唱几个花名”。
我们知道,元以来的南北曲牌中有许多以花为名,其中较常用的如【一枝花】、【石榴花】【水红花】、【摊破地锦花】、【出墙花】、【后庭花】、【解语花】、【蜡梅花】、【锦上花】、【金钱花】、【满宫花】、【柰子花】、【山丹花】【四季花】、【芙蓉花】等等。“曲中唱几个花名”,就是要求唱出以花名为题的曲牌名。
元末无名氏南戏《黄孝子传奇》第九出,主人公黄觉经(生扮)与陆元(小生扮)、高拐儿(付净扮)饮酒行令,黄觉经制的酒令是:“要一个花名,曲中曾有此花,又要个古人曾赏此花,后边要古诗一首。”黄觉经与陆元是读书人出身,他们先后依令吟出的是:
(生)花是玉梅花,曲中有此花。古人林和靖,爱赏玉梅花。古诗道:南枝才放两三花,雪里吟香弄粉些。淡淡着烟浓着月,深深笼水浅笼沙。
(小生)花是(此二字原脱,引者注)后庭花,曲中有此花。古人陈后主,爱赏后庭花。古诗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两个作品,全都中规中矩,符合酒令的要求。【玉梅花】、【后庭花】都是曲牌名,前者又名【柰子花】,入南【南吕调】(见王骥德《曲律》卷三“调名”),后者入【仙吕宫】。二人接着在花名下接古人、古诗,也都恰到好处。而高拐儿以行骗为生,以他的身份及文化水准,根本念不出古诗,也不记得带有花名的曲牌,只能胡编乱凑:
(付净)花是金杏花,曲中有此花。古人是董凤,沿门俱栽金杏花。杏坞村中卖酒家,搀灰着水不容赊。世间若有雷公卖,买个雷公打杀他。
元代南北曲并无“金杏花”的曲牌,“董凤”其人也不见经传,至于所谓“古诗”,更是随口胡诌,类似《红楼梦》中薛蟠的水平。以曲牌为酒令到明清两代更为盛行,这是后话,姑且不提。
“诗句里包笼着尾声”,当即《辍耕录》卷二十五所说的“诗头曲尾”,是元代产生的一种韵文形式,大体一诗一曲、前诗后曲连接而成。《清平山堂话本·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中有柳永作的一篇“歌头曲尾”,体现出此种文体的特点:
十里荷花九里红,中间一朵白松松。
白莲则好摸藕吃,红莲则好结莲蓬。
结莲蓬,结莲蓬,莲蓬好吃藕玲珑。开花须结子,也是一场空。一时乘酒兴,空肚里吃三钟。翻身落水寻不见,则听得采莲船上,鼓打扑咚咚。[14]
这首作品,在四句整齐的七言诗后面,接上杂言的曲子。可以判断,这就是元代流行的“诗头曲尾”的主要特征。这类文体,雅俗相间,别有韵味,在明清酒令中也很常用。
“续麻道字针针顶”即常说的“顶针续麻”,既是惯用的酒令,也是元曲中的常用手法。其特征,一般是在连句中,后句的首字与前句的末字相重复。例如清陈森《品花宝鉴》五十七回,诸人行“顶针续麻令”,以“十月之交”--“交交黄鸟”--“鸟鸣嘤嘤”--“嘤其鸣矣”相连。[15]马致远《汉宫秋》杂剧第三折,汉元帝唱【梅花酒】,后句重复前句三字,比较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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