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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老地方的新故事
史诗是在神话、传说、故事、歌谣、谚语等诸种民间文学题材的基础上发展形成的,是综合了多样原形,集合了各种智慧的产物,集中体现了人民的审美理想和审美习惯。于是,史诗母题的重现,在一定意义上就成为了读者阅读过程中的一种审美期待,文学作品对这种期待的满足就是接受美学所谓的“视野融合”,只有当文学本文与读者的期待视野相吻合时,本文才能最大限度地被理解和受欢迎。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说,我们可以把这种英雄史诗中普遍存在的母题和规则视作未经重组的“保留剧目”,它是本文与读者经验的接点,是方便它们碰面交流的“老地方”。如果金庸在此只是简单地复述一些英雄母题,自然无法完成向读者传递新信息的使命,聪明的金庸采取的是“老地方”讲“新故事”的形式,把民间的审美期待当作一个引领上路的起点,从此出发,虚构了一系列扣人心弦的情节锁链,把读者领进神秘的武林世界,让读者在熟悉的文化背景中知会更多的新鲜而奇妙的事物。
英雄母题在金庸作品中的功能,正如伊瑟尔对“保留剧目”功能的界定:“它重整众所熟悉的图式,以形成交流过程的背景,它提供了一个普遍的构架,本文的信息或意义从中得到组织。”[11]
好的文学作品在满足读者期待视野的同时,也在不断打破读者的期待视野。换句话说,重新组织的保留剧目之所以被我们察觉或发生作用,是因为它在不断地突破“流行系统”的限制。金庸作品通过把改造和重组过的英雄母题融入自己的话语系统,颠覆着流行武侠小说中的诸多价值观念。比如说,通过侠客与官府的矛盾,颠覆着明清侠义小说中清官型救世主的形象;通过萧峰等人在民族矛盾中的体验,颠覆着大汉族主义的思想;通过令狐冲等人在正派邪派之间的游走,颠覆着不可调和的正邪两分法。
综上分析,本文认为金庸作品之所以广受欢迎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于他能通过对民间文学的学习,把握群众的审美习惯和审美期待,抽取民间文学文本中的模式因子,解出它们的内部功能,通过重整、改造,有机地溶入自己的作品之中,并借此途径培养着读者新的审美经验。
金庸现象正合了姚斯所说:“只有当作品的延续不再从生产主体思考,而从消费主体方面思考,即从作者与公众相联系的方面思考时,才能写出一部文学和艺术的历史。”[12]
注释:
[1]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见《陈平原小说史论集》,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075页。
[2](法)托多罗夫《叙事作为话语》中译本,见《美学文艺学方法论》,文化艺术出版社,1985年,第562页。
[3](法)巴尔特《叙事作品结构分析导论》中译本,见王泰来等译《叙事美学》,重庆出版社,1987年,第62页。
[4]参见仁钦道尔吉《〈江格尔〉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247页。
[5](英)弗雷泽《金枝》中译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705页。
[6]金庸《射雕英雄传》,北京三联书店,1994年,第336页。
[7]参见郎樱《〈玛纳斯〉论析》,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1年,第313页。
[8](俄)别林斯基《诗的分类》(《美学》),见《古典文艺理论译丛》,1962年第3期,第137页。
[9]关于普氏与什氏在情节观上的分歧参见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第二章,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10](明)李渔《闲情偶寄》之“科诨第五”开篇。
[11](美)霍拉勃《接受理论》中译本,见《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37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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