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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杰]时间概念的历史与被叙述的时间
  作者:尚杰 | 中国民俗学网   发布日期:2008-10-18 | 点击数:18466
 
 
后现代哲学与艺术认为,它们所研究的领域是一种语言的效果,所谓意识形态死了的另一种态度,就是忽视说话的主体,谁在说话似乎不必太当真,人称代词并不重要,因为在这里无人说话,是事件本身在叙述它自己,利科说,它也是阐释时间结构的方式。一段话,有它自己包含的时间和排除的时间,有连接起来的时间。比如同样是过去的时间,区分为简单的过去、过去的过去(过去完成)、过去的将来……等等。同样是现在的瞬间,也有滞留过去将来方向的现在的区分。
词语的时间时间的实际经验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真实的历史变成一种陈述或叙事,是已经经历的事件的叙述。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叙述中的事件,是在笔下的某一时间(瞬间)冒出来的事实,这时,事情的讲述者或人称则显得有些多余。这种过去,历史学家说是真实的,而小说家说是虚构的,但是,在这两种情况下,一切都是叙事,我们怎样区别这些句子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怎样区别真实的过去和虚假的过去呢?当我们读起小说家笔下虚构的过去,不是感到就象是真实的过去吗?历史难道不就是这样的追忆吗?在这里,不就是通过句子表达的历史时间结构本身吗?究竟是叙事的时间(用各种不同时态表达)产生过去的效果,还是在隶属于虚构叙事的真实过去与历史学家的真实过去之间有一种血亲关系呢?利科提醒我们:被讲述的事情与讲述的时刻是同时发生的,实际的经验就这样变成了语法上的连接与中断,尽管事实上叙事的时间与事情实际发生的时间并不一致——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学家与小说家笔下的句子都是对实际发生过的事情的某种模仿。
现在,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以上问题:一些经历过的事情,无论它们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如果不是因为插入了一个叙事者的角度或目光,就不可能在文本中发生。但是,按我的理解,在这种情况下,所谓叙事者在效果上不过相当于怎么说或叙事方式。
更为复杂的,利科说,即使在叙事内部,也要区分陈述被陈述,有陈述的时间被陈述的时间之间的区别;另一方面,这两种时间又不同于生活和行为中的时间。利科引用的是语言哲学家邦弗尼斯特(Benveniste)的立场,而后者又参照了罗兰-巴特的《写作的零度》。邦弗尼斯特指出,文学叙事中大量使用了简单过去时态。但是,如果这些都是一种零度的写作,会出现什么结果呢?那就是,所有语言都是虚构,因为文字失去了根基。以简单过去或未完成过去时态为叙述基础的时间,与我们日常谈话(作为实践活动)的时间之间,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换句话说,它们之间没有关系,或者说,是一种没有关系的替代关系,或者说,说话者不过就相当于一个句子,人物不过是发明出来的一个句子,而这个句子并不象亚里士多德说的那样,是对人的行为的模仿。这个句子只是被使用着的词语自身的活动,那个在背后写字的是从来不会在句子中出场的。写作的零度同时也是时间系统的零度。零度意味着无中生有。就是说,小说中简单过去时态虚构的过去并不是真正的过去,被讲述的行为并没有真实地发生,所以,严格地说,这里并不存在时间。也就是不能说小说表现或展示了在文字之外的东西,当小说家试图去这样展示时,他就已经在虚构了。新小说认识到这样的道理,可以主动创造出巴尔扎克写不出来的小说,比如当动词时态与时间副词不一致时(比如,哦,那当然了,当时他正要来参加今天晚上的聚会[42]),就等于创造出现实世界中没有的时间感受。利科又引用了一本小说中的一句描述:自从她离开了他,他,就孤独了(Since she had left him, he was alone[43]在这里,“简单过去时态只是语法上或文字形式上的,而实际上并不意味着任何真正的过去,因为这些词语属于当下的虚构——象一种没有时间状态的在场,人物就以这样的状态浮在文字上面:所谓过去,不过就是现在记忆里对有关事件关系正在发生的事情。
笼统地说,新小说留下了叙事形式而去掉了被讲述的实在内容。利科是这样说的:似乎问题的关键,在于寻找真实的作者与虚构自身的讲述者之间的区别。[44]因为真实的作者也在文本之外,是语言自己在讲话——这又可以划分出不同的情形,比如说,文本中有一个以不同人称代词说话(都可以,但在传统小说中,用的比较少)的陈述者(注意,这个陈述者又不同于文本的真实作者)的话语,并且与其他人物的话语区别开来。
小说中的时间描述,就像对时间的现象学搁置。与其说讲述中的时间讲述了一个已经发生的真实或虚构的事件,不如说它朝向精神上的膨胀、放松、休息、缓和(像每个人从小就听到的从前有个山,山里有个庙……”),这像时间的岔路,它使我们脱离现实生活。一旦紧张的现实生活变成了这样的叙事,就变得轻松自如了。这是对生活本身的一种补偿。在效果上,就是把现在时刻拉长了,推迟、延缓那个被讲述对象的到来(新小说的效果,就是说了半天,读懂了吗?好象懂了,但实际上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正在讲没有正在讲的事情。当笛卡尔想让他的思想静止的时候,就使用了法语的未完成时态;当他想推进他的方法时,就用了简单过去时态。句子的句法和语法不同的连接,可以控制句子的快慢。同时,叙事时间的过渡还可以通过微妙而变化多端的间接话语得以实现。
叙事,就是展示一些读者或听者不能通过感官知道的事情。这种叙述活动又区别于被讲叙的东西。从现象学原则出发:所有叙事,都是针对某件事情的叙述。什么意思呢?它的深层含义应该是,这个某件事情本身并不是叙述。也就是说,叙述可以比这些个某件事情更丰富有趣,如何做到呢?一个重要途径,是叙述可以创造更丰富的时间境界。自然有生命的世界本身对人类是无动于衷的,好象在自然世界面前,人类显得无足轻重;是人对自然动了感情,但是,人对自然的所有叙述,都是灰色调的。对有生命的自然界而言,各种理论、文学艺术的叙事形式,都不过是创造了一些状态的存在(歌德说过一句名言: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当我们说文学艺术如何如何具有生命力时,都是这种而复活状态。所谓,就是具有新的意义,与自然界本身不一致。在这样的意义上,自然是自然(自然界不关心自己的意义),意义是意义。自然的所有意义,都是通过语言的叙述行为赋予的。也可以说,人看见的与人说到的之间从来就不是一致的,意味活动与被意味的事情本身之间从来就不是一致的。也可以说,被叙述的时间不是自然界的时间,就象被叙述的生命,是没有生命的生命。
也正是在以上的意义上,利科援引了时间游戏概念。时间在叙事过程中被人们玩弄,因为可以把时间捣碎为叙述的时间被叙述的时间。如果这两种时间都在叙事过程中,我们如何区分它们呢?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呢?这场时间游戏有一个赌注,就是叙事所瞄准的实际经验的时间,就像有实际内容的生命一样,对意义问题是麻木的。能直观到的没有意义,有意义的(要借助于叙述)不能被直观。利科又说,在一切情况下,一种卓有成效的时间创造,一种富有诗意'的时间,在一切有意味的组合'境界中显露出来。正是这种被创造的时间是时间结构的赌注,这样的时间在叙述与被叙述的时间之间嬉戏。[45]
所谓叙述的时间被叙述的时间,就是在叙述与被叙述之间的分布中,寻找在虚构中解释时间问题的新线索。颇有新意的是,在这里,利科提出了歌德关于艺术与自然之间模糊关系的论述,这里有一种在上下文之间形成的形态morphologie)。在以下两种情形中,作家处于摇摆不定状态:一方面叙事瞄准的是活生生的世界;另一方面,就实际情形而言,文字效果却只表现在叙事本身内部的差别,因为所有叙述都是把世界隔离在外,在叙述的感受与亲身经历的感受之间,从来就不是一致的。所以,被叙述的时间就像被叙述的事情一样,只是某种良好的愿望,而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因为它们在性质上不是叙述,但又是只有在变形为叙述的情形下,才可以被我们知道。换句话说,陈述不是活着,而活着的,不说话。一切叙述,都是对某种事物(这事物自己不是叙述,而是活着的过程)的叙述。叙述是一种选择的过程,这选择同时就是排除。换句话说,有些东西残存下来,另外一些东西则被加上了括号搁置起来,不加以利用。
叙述如何创造更丰富的时间境界,从而比那些个某件事情本身更丰富有趣呢?比如应用时间次序的倒错:在普鲁斯特那里,现在是被就要来的印象创造出来的,而不是从过去派生出来的。他的叙事技巧,就在于摆弄一些预想,事件还没有真实地发生,就先把它讲出来,就像是真实发生的那样。通过这样的预想复原记忆中的东西,就这样讲述从前发生的事情,它成为从前事件的补充补充就发生在记忆的空白之处,普鲁斯特称这种情形是非自主的回忆,就是突然冒出来的预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呼唤出那些相类似的事件,或者对从前的解释重新解释。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好象一下子从地下冒了出来,以一种偶然任意的方式寻找或连接自己的近邻,重新网罗意义之网。当普鲁斯特说,今天,我再一次看到了过去的时光,马上就要出现的被叙述的故去的事件并不真的发生在过去。在叙事中,回想的每一个瞬间都似乎被冻结了,沉醉就发生在这样的冻结之中,从这里繁衍出来的线索是同时发生的——所有的时刻,所有的场合,都是同时出现的。这些多样性的关系,是通过望远镜把远的(时间与距离上都是的)拉到近处得以实现的。时间与空间的这种关系产生了语句的速度(快或慢)。这绝对不是实际活过的时间,而是从死复活了的时间。把极端缓慢的陈述与叙事中极端省略的加速度并列在一起,在效果上就是速度的变形,智力的膨胀。在普鲁斯特那里,人物体验的幅度是被时间灌满的,人物处于一种出神状态(凝视与凝想),因此叙事极慢。把只发生一次的事件颠来复去地讲。
利科同意,俄国作家托斯托耶夫斯基(Dostoievski)创造了一种被评论界称为多声道的小说。那么,什么是欧洲传统文学中的单声道的小说或逻辑呢?就是在小说中只有一种声音,也就是作者-叙述者的声音,作者就是小说的讲述者。这个孤独的声音,这个弱小而强大的的声音,好象暗藏在高耸无比的金字塔之中,使小说和情节和谐一致。而在多声道小说中,独一而霸权的声音消失了,讲述者和他的众多人物对话,而那些人物并不归顺于他。这在效果上,实际上是考验作者用不同声音写作的能力,写出自己不能理解,不认识的句子的能力,写出陌生感觉的能力。因此,这也是一种与他者(这些他者的声音决不顺从讲述者)对话的小说。在对话之外、穿越对话、转换对话。这里倾向于用空间取代时间:在叙事过程中突然冒出来的变化加快了语句的速度,它是语句或行为的灾难,事件在急速旋转(像电影镜头),充满活力。再有一种对位法contrepoint),使各种声音同时共存。在效果上,它像是在过狂欢节、滑稽可笑。[46]其精彩之处,就在于其苏格拉底式的幽默对话。
关于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以下简称《追忆》)中的写作技巧,利科说是横穿时间Le temps traversé),一种关于时间的寓言,重在一个字上。这本小说能否成功,普鲁斯特把赌注下在对时间的体验上。这种体验不是任何个人的真实体验(在这个意义上,不能说这本小说是普鲁斯特的自传,也不能说它是小说叙述者、那个名字为马塞尔的自传),而是一种纯粹虚构出来的体验。[47]进一步问,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不是把普鲁斯特生命中曾经发生的事件移植到小说中,逝去的时间和重新发现的时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时间,在两个世界。利科在这里引用了德勒兹在《普鲁斯特和征兆》中的立场:普鲁斯特展示记忆,就是在尝试各种各样的征兆。[48]世俗生活、爱情、感性、艺术等等,都不过是一些迹象或征兆。但是,利科认为,当德勒兹批评把重新发现的时间非自主回忆混为一谈时,没有注意到正是对失望、幻灭、已经不再有的体验赋予《追忆》宽广的经验——它发现了一种超越时间的,新的时间尺度,构成了那些因为偏离而显得怪诞的体验。这正是德勒兹所谓的体验征兆
《追忆》第一卷《在斯万家那边》的第一句话就与时间有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有时候……”这个叙事的声音在唤醒从前时,并没有谈到具体的时间与场所。当我们阅读这句话时,事情好象就发生在眼前,没有一点距离感。有很多很多从前,无穷无尽。童年时的记忆,就是在这样半梦半醒的从前状态下得到的。这些回忆总是打断正常情节进展(如果这样的情形多了,就会使整个故事显得没有情节),因为它们通常是一些插叙。最为经典的例子,就是由小甜点勾起的小马塞尔的回忆,一种由此及彼的超越,重新发现已经失去的事情,使之成为一件艺术品——因为有一种微妙的快感浸透了他的全身,莫名其妙,完全没有原因,与外界割断了连接。问题是,身上这种巨大的快活究竟来自哪里呢?它竟然与茶和甜点的味道有关,但是快乐微妙地超越了这些味道,味觉的甜和心里的甜毕竟不是一回事。快乐究竟来自哪里呢?它意味着什么呢?怎么称呼它呢?唤醒的时刻在距离上非常遥远,就来应答的总是不熟悉的心理状态,它以突然或非自主记忆的方式,在原始的印象之后,一下子就充满头脑。一种虚构的时间经验,与非自主记忆共生,正是在这里,两种性质不同但看似相似的印象,以自发和偶然的方式叠加在一起。比如,对小甜点的体验,就像是正在叙事的我被叙述的我之间在发端处的迭合。前面的体验总像是一个黑夜,它的大门总是关闭的。于是,就出现了自相矛盾的情形:从叙事开始,正在讲事情的也同时是一个能忆起从前事情的,但是一旦叙事开始,叙述的方向却是过去的将来,这是贯穿《追忆》全书的最基本手法。怀旧的初衷总是变化为面向将来的愿望。正是预感,使小甜点成为陶醉的信号,接下来的,就是所谓重新发现的时间,这像是一种半睡半醒状态下的描述、凝视、幻觉。接下来,是更长串的经验冒险链条,总是一些超前的意识。
《追忆》第一卷描写了贡布雷的教堂,这教堂概括了这市镇的风貌。这座建筑可以说占据了四维空间——第四维就是时间,它象一艘船扬帆在世纪的长河中航行,驶过一柱又柱,一厅又一厅,它所赢得、所超越的似乎不仅仅是多少公尺,而是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它是胜利者。[49]时间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超越了。不能交流的时间在距离上非常遥远,穿越了时光停留在不同场合的不同瞬间。在沉醉的幸福时光,《追忆》通常并不点明具体时间,只是用就在那年那个秋天这会儿之类,从已经消失的时间中唤醒对某些事件的预感。感觉不是从前的,而是后来的。新的接触几乎是难以觉察的,因为它们完全是从前未曾有过的连接。这样的梦告诉做梦者,写点什么的机会到了,在这一刻他将成为作家。这又是心灵空静的时刻,对事情、主题、题材的注意力消失殆尽。就是说,一旦有意识地要求自己写点什么,找一个主题,给出哲学意义之类,脑子里反而是空空如也。作家适用于神经的病态,要善于从对正常精神的失望中获得乐趣。当教堂的钟声与小甜点的滋味连接一起,两个意想不到相互碰撞,就产生了这样奇异的快活,它是普通的感觉印象所无法体会的。也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体验生活或者源于生活反而成为艺术灵感的障碍,因为那个被发现的、重现的时光不在世俗生活中,由此产生的快乐不是普通的快乐。或者说,艺术,就是从普通的印象中获得特殊的快乐,这种精神的病态是一切艺术之源。艺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就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因为高兴与不高兴都是不期而遇的。瞬间感受之后的余味或者快活的或是恶心的,有什么道理可言呢?天性!艺术不需要寻找理由,一旦它受制于某种理由,就不再是艺术了。在这个意义上,艺术与理论是绝对冲突的。没有思想准备的写作状态,精神中残存留着一些忙忙乱乱的线条。这也是20世纪欧洲艺术的一个转折点,至少从普鲁斯特算起,词语、色彩、线条、旋律等等,都不再模仿自然,而是寻找这些表现形式本身,在《追忆》这里,只是寻找词语,语不惊人死不休。第一卷写道:躲藏在教堂钟声背后的,是一些快活的句子,因为只有在让我快乐的词的形式下,那钟声才显现出来。[50]
当教堂的钟声与小甜点的滋味连接一起,两个意想不到的时间相互碰撞,就发生了时间的使动用法。一串或一群没有注明日子的事件相互渗透或新的连接,其印象都好象发生在现在。这是艺术家的精神矿脉——在模糊的记忆中精神出现的裂痕,不,是断层,是这些断层的连接,它们从贡布雷逝去的时光中再现(创造)了镶有让人感到眩晕光环的天堂,因为它让读者看见了本来看不见的东西,就象遭受了电击一样,有了异样的愿望,夺去人的生命。什么组成了重新发现的时间,就在这样的瞬间——把不同的时间小块儿重新拼接起来的瞬间——就象把在时间和空间上都相距遥远的两个房间连接起来,以唤醒孩子般的想象力。一个地名一个姓氏,就足以承载几次这样的瞬间旅游——它们既不是想象的,也不是真实的,而是在想象与真实的空隙处,它克服与已经消失了的时间之间的距离。在那一刹那,教堂的钟声奏出了小甜点的味道,这,叫做神奇!在这样的瞬间,一切记忆都可以忘掉了。但它实在不是味道,是字,是词语的神奇!词语连着词语,在句子的漫步中,承诺着它本来无法承担的使命,敞开的,只是无路之路,串串征兆组成的
重新被发现的时间,就象小甜点唤醒的体验,是没有疆界的。要放弃在同一场合的从前的感情,不是重新复活过去的时光,而是重新发现。换句话,复活,就是发明。就象要熄灭再次拥抱你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的愿望,因为你不再可能见到她。再次见面的机会肯定是没有了。一切叙事,流淌出来的,都是死去的痕迹,是死而复生。
在这个神秘的启蒙仪式上,交接的,只是黑暗。任何一扇门都敲不开,哪怕我无谓地,寻找100年!靠什么,来拯救,我的情人!只有一处,透露出唏嘘微光,那就是光明的复活,我的天堂!啊,我的情人,我享受着无知的幸福!一个地名与你的名字连接在一起,就变成了幽会。那,是对我的邀请!啊,顷刻之间,我,变得轻飘飘,却与你相遇在地上!
人们感受到快乐的强度,与两个尽管在时间上相距遥远但却又相似的印象偶然相遇,与突然想不到的见面,有密切联系。如果这样的情形反复出现呢?那这个人就幸福了一辈子,要都是这样性质的文字呢?那它就是一部杰作。为什么两个那样的瞬间连接起来,就有电击一样的震惊和说不说来的快活,这是一个谜。偶然抓住的,也就是非自主的记忆。两个叙事的策源地,就像两个有开关的活门,它们与原来的习惯感受切断了联系,于是有重新发现的印象,它是曲折的快乐。
重新发现的时间,就是走出时间之外的时间——永恒;这又象是走神的状态,对一个正在走神的人,时间对他有什么用呢?时间在瞬间已经被凝固了。重新发现印象,因为有印象的炼金术,这就是用文字代替生活,更有甚者,是一些尚不熟悉的符号构成的文字,构成了被创造出来的生活。《追忆》一段名言几乎尽人皆知:我们真正的生活,我们能感受到的实在,完全不同于我们相信它所是的那个样子。当偶然性把我们带入真正的记忆时,也就带给了我们幸福……真正的、唯一的实际经历了的生活,只是文学。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的人都象艺术家一样,在生命的每一瞬间,都享受着文学生活,但是普通人意识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找不到开启它们的方法。[51]什么途径呢?就是寻找失去的印象,寻找文字未曾发现的连接形式,因为重新发现的印象(在世俗生活死亡遗忘的基础上,获得更为丰富的快乐),也就是重新发现的文字。
重新发现的时间,也是一种混合了的时间:贡布雷小镇上那同一座教堂,在《追忆》的开头与结尾重复地浮现出来,寻找能反复地进行,因为每次的距离和连接方式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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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国学网·学灯 200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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