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对象:迈克尔·欧文·琼斯 (Michael Owen Jones)
访谈者:朝戈金 巴莫曲布嫫
访谈时间:2005年1月16日下午2:56至5:05
访谈地点: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1107室
【访谈纪要】应中国民俗学会的邀请,美国民俗学会现任会长迈克尔·欧文·琼斯(Michael Owen Jones)教授于今年2月来京参加“民族国家的日历:传统节日与法定假日”国际研讨会,并作专题发表。会议结束后,应《民间文化论坛》山民先生的热情邀约,琼斯教授愉快地接受了本次访谈,先后就无形民俗与有形民俗、民俗学核心术语的定义、民俗学的学科定位等问题进行了阐述,还特地以自己40年来的田野工作为基础,结合具体的个案研究,阐释了民俗学教学与研究中田野方法论与认识论,其中他与美国民俗学家罗伯特·乔治斯(Robert A. Georges)共同阐释的一个核心命题“作为行为的民俗”(Folklore as Behavior),拓宽了我们对当代美国民俗学研究领域的了解。在整理访谈录音的过程中,发现还有一些术语阐释和相关信息需要补充,因此我们通过电子函件提出问题,在第一时间得到向琼斯教授的回复。故而,以下访谈内容根据面对面访谈(face to face interview)的录音与电子信函访谈(one to one interview)的文本整理而成。由于篇幅有限,访谈的前后内容及其间例举的案例分析都有大量删节,仅作以下关键术语的报告:民俗(folklore)、民(Folk)、民众生活(folklife)、社会习俗(folkways)及民俗学(folkloristics);电子信函访谈则与相关信息一道作为本次访谈的一个附录。专此说明。
【学者简介】
迈克尔·欧文·琼斯(Michael Owen Jones),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世界艺术与文化系教授,学术领域涉及民间艺术和审美、民间医药、地方宗教、饮食习俗和象征、应用民俗学、民俗电影和摄影、职业传承及组织象征等。琼斯教授1968年获民俗学与美国研究博士学位后一直在加州大学执教;曾先后获得美国国家人文学术基金、斯卡格斯基金、加拿大文明博物馆、国家卫生总署的项目资助;历任加利福尼亚民俗学会主席、美国民俗学会董事会主席、加利福尼亚人文理事会主席等职,现任美国民俗学会(AFS)主席。此外,他还兼任伍德罗·威尔逊国家人文学术研究基金会、美国民俗学会、芬兰科学院、美国应用人类学会的学术委员;密西西比大学出版社《民间艺术和艺术家》书系(已出版22卷)总编辑。1996年至2001年,琼斯教授在美国国家医学图书馆的资助下组织创建了美国民间医学资料在线网站(www.folkmed.ucla.edu),极大地推动了学术界对民间医学研究的拓展和深化;近年来,琼斯教授又在美国补偿与替代医学中心的支持下组织了一项关于植物在外国移民医疗中发挥作用的大型调查和数字化工程,进一步加深了学界对民间医学的认识。 琼斯教授著作等身,迄今已发表230种著述,主要代表作有:《组织的象征符号研究》(Studying Organizational Symbolism,1996),《民俗学导论》(Folkloristics: An Introduction,1995,合著),《探索民间艺术》(Exploring Folk Art, 1987,1991再版), 《人研究人:田野工作中的人的因素》(People Studying People: The Human Element in Fieldwork,1980, 合著),《坎伯兰郡的工匠:传统与创造》(Craftsman of the Cumberlands: Tradition and Creativity, 1989),《手工艺品及其制作者》(The Handmade Object and Its Maker,1975),《信仰疗法如何起作用》(Why Faith Healing? 1972);主编或合编的学术著作有《民俗的应用》(Putting Folklore to Use, 1994),《卡勒瓦拉的世界》(The World of the Kalevala,1987),《饮食习俗与食物习惯》(Foodways and Eating Habits,1981),《组织内部》(Inside Organizations,1988)等。
朝戈金: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法学博士(民俗学)、副所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少数民族文学系主任、博士导师;《民族文学研究》、《民间文化论坛》、《中国文学年鉴》、《口头传统》(美国)编委;国际民俗学组织(FF)通讯会员。
巴莫曲布嫫: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法学博士(民俗学)、理论室主任;中国民俗学会副秘书长,国际民俗学组织(FF)通讯会员。
……
巴莫曲布嫫(以下简称“巴莫”):迈克,你不是想了解民族文学研究所的情况吗?何不先向朝戈金博士提几个问题?[1]
琼斯:是的,是的。我想知道你们研究所都做哪些研究?
朝戈金(以下简称“朝”):我们主要是研究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文学。所里现在有南方民族文学、北方民族文学、蒙古族文学、藏族文学、民族文学理论与当代文学批评五个研究室,还有《民族文学研究》编辑部、资料库和行政办公室等部门。中国有56个民族,您可能已经有所了解。我们的学者有的来自少数民族,主要有蒙、藏、苗、彝、白、维吾尔、满、达斡尔、朝鲜、柯尔克孜等十多个民族成份,也有相当一部分学者来自汉族。简单说来,我们主要致力于少数民族民间文学、口头传统、民俗文化等方面的研究。
琼斯:昨天你在会议上作的发表我印象很深,你的PowerPoint文件中有民族分布图,很直观。你提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无形文化遗产”的定义我也有所了解。我喜欢你的演示、评述和分析,那是一个非常棒的发表,尽管时间太短。
朝:谢谢! 近十年来,我们在口头传统研究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因为历史上中国许多少数民族没有自己的书写传统,但却有着非常独特的文化传统,而且大多依靠口耳相传的方式代代相承。因此,我们研究所,乃至中国民俗界、民间文艺学界里在搜集、整理工作中投入了相当大的力量。目前,老一辈的歌手和传承人相继去世,许多民族的口头传统比如史诗演唱出现了断代的危险。年轻一代的学者也越来越意识到了田野工作的重要性,他们中有许多人正在不遗余力地采集各种口头文类的演述资料,比如史诗、传说、故事等等。
琼斯:汉语普通话是不是官方语言?比如说从政府部门到学校教育?少数民族语言是否得到了国家的重视?
朝:是的,汉语普通话是使用最广泛的语言。这不仅因为全国人口的92%是汉族,说汉语;还因为少数民族人口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只讲汉语,而另外一些通行民族语的人群中也有兼用汉语的情况。宪法中规定了少数民族有平等使用自己语言的权利。但是具体情况还是比较复杂,一些民族语言已极度濒危。中国在学校教育中也在提倡双语教学,在研究机构中也在关注少数民族语言尤其是频危语言的研究。但是,汉语普通话是国家自上而下推行的重点,不论就教育制度而言,还是就学术研究的工作语言而言,汉语都是占主导地位的语言,包括各种出版物。
琼斯:这就太好了!
朝:我们这个研究所成立于1980年。其成立就是因为国家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力图提升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的研究,而不仅仅只是研究中国的汉族文学或汉语文学。少数民族大都有自己的历史、语言和文化传统,有的也长期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比如蒙古族在历史上就出现过许多用汉文进行创作的优秀作家,至今在蒙古族的“乌力格尔”〈一种故事表演〉说唱传统中还有许多篇章直接取材于汉族古典小说。因此,我们的工作语言非常重要的,往往需要兼通汉语与民族语,因为我们的研究对象有其特殊性。老一代的研究人员大多通晓一门或一门以上的民族语言,同时我们也要求年轻的科研人员和研究生要尽量掌握自己的工作语言,包括外语,否则没法做好民族文学研究。与此同时,在新疆、西藏、内蒙古等自治区也都有自己的大学和研究机构,除了开设相关课程讲授各民族的文学传统外,也有许多学者在长期从事这一领域的学术研究。我们所目前只有40位工作人员,很难同时开展55个少数民族文学与文化的研究[笑],因此我们非常重视与民族地区的高校和机构开展合作与协作,比如我们与新疆方面的机构和学者进行合作,一道调查研究沿丝绸之路的各民族口头传统。
琼斯:民间文学、民族文学、口头文学、文学,大都涉及你说到的史诗、传说、故事,还有神话、歌谣、谚语……。在我看来,你们非常重视口头传统的研究。那么,“实物”(objects)呢?你们研究所研究“实物”这样的“有形文化”(tangible culture)吗?难道不包括吗?
朝:这不是我们的重点研究对象---。但中国民俗学界一向非常重视物质民俗的研究,像北京师范大学还有专门的收藏库……
巴莫:实际上,我们也非常关注有形文化,尤其是与口头传统有关的“实物”,比如史诗演唱中的乐器、道具、服装等等,我们的学者在田野工作中也是要注意搜集的,去年我们在新疆还买到了维吾尔族的弹拨乐器热瓦甫。这些或许就是你所说的“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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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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