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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驱车走过满目尘烟的北京街市,窗外一家小店一闪而过,店招上的文字却赫然入目,曰:非主流服装店。不禁哑然失笑:“非主流”这个字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抢手,竟成了贩夫贩妇们吆喝生意的招牌。
非主流就是异类,就是异端,就是歪理邪说,曾几何时,每个人都对非主流惟恐躲之不及,惟恐成为不齿于人民的黑×类,因此都削尖了脑袋争先恐后地往主流里面钻,惟恐自己不能与主旋律保持一直,可是风水轮流转,曾几何时,非主流竟成了我们时代的“主旋律”,不管干什么营生的都以非主流标榜:写诗的说自己是先锋,画画的说自己在搞试验,作家说自己的写作是边缘,学者们称自己的立场是民间,如今,连卖T恤、裤衩和胸罩的小贩们也打起“非主流”的幌子了。或许,总有那么一天,发廊酒吧的“按摩女”“三陪女”什么的也会标榜为“非主流女人”来拉拢腐蚀革命干部。实际上,在现代都市中,也许惟有这班游荡在白昼边缘和梦境中心的人儿,才算得上地地道道的非主流。她们的俗称叫“婊子”,在古汉语中就写为“表子”(《水浒传》里,“及时雨”宋江就称与他非法同居的阎婆惜为“表子”),“表”者,外也,边缘也,外或边缘也就是非主流。非主流与主流的区别,实际上也就是婊子和良家妇女的区别,常言道:家花不如野花香,如今“非主流”的招牌吃香,或者正应了这句话吧。
非主流吃香,但作非主流并不容易,并不是谁想做就做得了的,尤其在这电子复制的时代,五湖四海泛滥的欲望和四面八方伸延的网络已经连线成片,已经使这个世界丧失了中心与边缘的区别,边缘被以光的速度融入中心,非主流也被以光的速度复制着、拷贝着、传播着,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身边如魅影般擦肩而过的另类男女,穿戴着的却是雷同的行头、品位和表情,另类男女们的调情和作爱方式甚至都与麦当娜们的惟妙惟肖了。渺远如火星奇观的地理边缘,荒僻如非洲土人烧烤的文化另类,都会在眨眼间呈现在我们客厅的沙发前,供养着我们的眼睛或肠胃,活得越来越腻味的人们,已经把非主流文化如山珍海味一样当成了消费品,当此之际,滚滚红尘中的非主流们要保持其为非主流,比荒山野水中的穿山甲和娃娃鱼们要逃脱广东老餮和公费吃喝的公仆们的餐桌还难。
实际上,正如上帝造万物,原本就是为了供亚当夏娃的儿孙们果腹填肠滋阴壮阳一样,非主流们,不管是满腹锦绣的非主流知识分子,还是腰缠万贯的非主流商人分子,其标榜非主流的“险恶用心”说白了也不过是把非主流当成一条通向主流的捷径,终南山上那条通向长安城的捷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车水马龙,古往今来的道士、和尚和隐士们已经替后辈们将它踩成了一条通衢大道。君不见,昔日的先锋诗人,如今成了主持市民报纸的报界大亨,昔日的实验画家,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服装设计师,和一群如流得不能再入流的时装模特儿一起在大庭广众下搔首弄姿,而昔日鼓吹民间立场的学者,一旦当成教授或博导,煎熬起学坛小字辈来,一点也不比主流们逊色。毕竟,主流的生活较之非主流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安全和安逸多了,既然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每一个人也就都有追求成为主流的权利。这正如,每一个风尘女子都和杜十娘一样有追求“从良”甚至“立牌坊”的权利一样,据说,现在不少在珠江三角洲地区从事性服务的女子,不过是为了争一份明媒正娶的嫁妆。
有鉴于杜十娘们的先例,你总该明白如今满大街吆喝的非主流,多半是有文人智慧的商人们或有商人头脑的文人们一个阴谋,一个设计套现捞取暴利的阴谋。
北京那家“非主流服装店”是一个绝妙的时代象征,它表明,“非主流”在我们的时代已经沦落为一件可穿可脱的时装,一个可悬可藏的金字招牌。
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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