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涛:在我们民俗学的队伍中,有许多是基层的民俗学爱好者。请您谈一谈,作为一个民俗学者应该具备哪些最基本的知识素养。
福田:教养当然是越深越广越好。我认为作为一个地方的民俗学者,首先应该对他所生活的地区的历史、文学等文化遗产有充分的了解,了解的越充分、越深刻,对民俗学就越有用。第二点就是现在出现了许多民俗学的理论和方法,作为一个民俗学研究者,他应该对整个民俗学的理论和方法有一个完整的了解,尤其是对现在正在发展的理论和正在出现的新的技术,这些技术怎样和调查与研究结合起来,对此应该比较敏感并有比较深的了解,这对他的民俗学研究比较重要。第三点,就是在对整体的理论和方法有充分理解的情况下,在一定的理论和方法的指导之下,他要具有用自己的眼睛看民俗、用自己的耳朵听民俗、用自己的脑袋去观察和分析民俗的能力,要亲自去体验,要做实地调查。在过去日本民俗学的调查中出现过这样的事,就是先准备一个调查的项目,然后按照调查的项目去填空。但是现在已经改变了这种状况,要自己来确定自己的调查内容,而不是拿着别人已经设计好的项目去填空。
叶涛:您今年10月刚刚从日本民俗学会主席的职位上退任,请您介绍一下日本民俗学会的情况。
福田:和中国民俗学的状况相似,日本也有一个全国性的民俗学会,这个学会成立于1949年。日本民俗学会是以1935年成立的民间传承之会作为基础的成立,现在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历史。日本民俗学会每年举行一次会议,称为“年会”,1998年10月初刚刚开完第50次年会。日本民俗学会现有会员2400多人,在日本教育界民俗学是很弱很小的,但作为学会来说,这个民俗学队伍是非常庞大的。值得注意的是会员的构成,大学教师在其中占的数量并不多。现在日本民俗学界比较活跃的是日本各个地方的民俗学博物馆的学艺员。日本的博物馆特别发达,大、中、小各种各样的都有,各个人文学科方面的博物馆基本上都有民俗实物的展示,在历史的展览中也包含着民俗学部分的展览,所以,在每个博物馆中都有1-2个民俗学方面的工作人员。和民俗博物馆具有同样性质的是在全国还设有很多民俗资料馆,这些资料馆是由日本文部省的文化厅出资给各个地方的郡、村建立的,由他们主持收藏民俗学方面的资料。所以,现在推动日本民俗学发展的一个重要力量就是博物馆和资料馆中的学艺员。在这些人里面,有一部分是在大学里学习了民俗学以后才到博物馆或资料馆工作的,也有一部分是在那里工作以后才开始对民俗学学习的,以求从理论上提高自己。
在20年以前博物馆是很少的,当时民俗学会的会员主要是中学和小学的教师。从30年代柳田国男先生确立自己的民俗学以来,支撑着日本民俗学的主要的力量就是中小学的教师,现在,这些中小学教师参与学会的逐渐稀少了,这是一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一方面由于这20年来博物馆的不断发展,学艺员的数量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大学和中小学教师的工作越来越忙,没有多少时间来担负学会的工作,所以现在会员中最多的是学艺员。柳田国男先生认为,中小学教师从事民俗学特别好,他可以把民俗学活用到学校的教学中去。与过去相比,现在的中小学教师只能忙于给学生教功课,从事民俗学的调查、研究已经没有可能了。
日本民俗学会每年10月都召开年会,会期一般两天。第一天召开讲座,来确定研究的题目,今年10月第50次年会的题目是“在现代社会民俗学的实践”,就是专门研究民俗学与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关系。第二天是个人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最近要求在大会上做个人发言的人越来越多,今年就超过了100多人,这样只好分成七八个或十几个分会场,每个人只能发言20分钟。由于发表的内容多是根据自己个人的爱好,所以题目就比较杂。值得一提的是在最近发表的论文中,有关中国和韩国的论文的数量在不断的增加,水平也在不断的提高。在10年以前,有关中国和韩国的论文是比较粗糙的,那时只是一些观感性的文章。现在的论文是在详细调查分析以后写出来的,理论色彩是很浓的。另外在日本有很多中国和韩国的留学生,他们当中研究民俗学的人也越来越多。
日本民俗学会发行自己的杂志——《日本民俗学》,一年出4期,每期都有200页左右,这是会员投稿的论文集。在20年以前,这里面的文章大部分是调查报告,现在主要是发表比较长的民俗学论文,成为大学院中(日本的大学院与中国的研究生院有点相似──编者注)研究生发表论文的一个场所,这对于提高民俗学的研究水平、研究质量都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现在的杂志中,由当地出生的人在本地区所做的调查报告越来越少了。在柳田国男的时代,他希望这个杂志上尽量多登一些本地人反映本地民俗的短小的文章,哪怕是写在明信片上的关于民俗的内容也可以登。现在杂志登载大学研究生的论文越来越多,活跃在基层的会员就越来越不满意。把地方的很短的文章登的多了,杂志就变成了资料集,研究的水平就体现不出来,而研究论文发表的多了,资料性就越来越淡。调查和研究的目的都是为了发表,现在应该创造更多的机会,让调查和研究的人都有地方表现自己的成果。
日本民俗学会与其他学科的学会相比,也是人数比较多的学会。在日本,民族学的势力很强,但它的会员只有1500人左右,大部分是大学里的教师。民族学会与民俗学会相比,在人员的构成成分上有相当大的差别。和民族学会相似,一般学会的会员多是大学的教师和研究所的成员,只有我们民俗学会才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人数的多少与会费有一定关系,别的学会一年要交10000至12000日元会费,日本民俗学会今年提高了会费以后才交8000日元。一般的学会以大学教师为主,会费高一点无所谓,而民俗学会的会员以博物馆的学艺员等收入很低的人为主,会费高了就会承受不了。
日本民俗学会有一个20人的理事会,从一般的杂务到编辑出版杂志都是由这20人来做。理事下面有一个70人的评议会,20人的理事会是从这70人的评议会中产生的。70人的评议会是由会员通过通信投票选举产生的,每3年选举一次,这是近20年来采用的一种比较新的体制。但是随着会员年龄越来越大,投票率越来越低,投票率现在已经不到30%,谁愿意自己花着钱去投别人的票呢。投票率越来越低已经成为学会存在的大问题。
除了日本民俗学会之外,在地方上也有许多民俗学爱好者,并且成立有地方民俗学组织。另外,在大学里,也有一些由学生自发组织的民俗学会,这些学会成为促进民俗学在大学里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现在大学中的民俗学组织越来越少了,几乎到了停止的地步,但是它们对日本民俗学的发展的确起到过非常重要的作用。
叶涛:请您谈谈对《民俗研究》杂志的印象。
福田:我工作的大学里订有你们办的《民俗研究》杂志。《民俗研究》是我现在所能看到的中国所有的民俗学杂志中最具有专业性的一个杂志。作为一个专门登载民俗学研究成果的杂志,这是水平最高的一个。《民俗研究》的内容比较全面,既有民俗的调查报告,又有理论的分析,还有民俗史等等,门类比较齐全。由于我的汉语水平很低,对于杂志的这些印象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正确。
叶涛:我代表《民俗研究》的读者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这次采访承蒙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副所长白庚胜博士担任翻译,特此致谢。)
(原载《民俗研究》199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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