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假如真的有一个天堂,那么,先生一定是在那里,一如既往地注视着我们,关爱着我们。”
——安德明《长歌当哭——沉痛悼念恩师钟敬文教授》
窗外冰天雪地,寒风咤起,窗内,我们面对着钟老的遗像,默默的哀思,心中涌动的是老人家对后辈倾注的流淌的暖流。今天2007年1月10日,钟敬文先生逝世五周年的忌日。敬文沙龙在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与文化人类学研究所如期举行,感念钟老的学生纷纷赶来哀悼他们的恩师,秉承先生的遗志,进行学术交流和探讨,而我们这些后生们再次感受到那浓浓的师生情,有幸倾听到民俗学科的尖端讨论,也使我的思绪再次勾连起与钟老有关的点点滴滴。
闻其名
第一次闻先生的大名,是在辽宁大学文化传播学院读本科的时候,江帆老师给我们讲授民间文学概论这门课程。江老师向我们介绍说,我们的教材是我国民俗学界的泰斗,著名的散文家钟敬文先生主编的,虽然是薄薄的小册子,但浓缩的都是精华,你们应该用心去读。我在心中默念“Zhong-Jingwen”,却还在疑惑这到底是哪几个字,看着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名字,“一生钟爱、敬仰文艺”,我自己这样解释着。江老师还介绍说,钟老已经有90多岁的高龄,但思路依然清晰,还在给博士生同学上课,平时解惑答疑,亲历亲为。老师作了他一年的访问学者,得到他的接待和点拨,受益匪浅,从他身上感受到作为一名学者、师者的伟大。我听着,心中肃然起敬。
著名的民俗学家乌丙安教授当时在辽宁大学任教,只要一有他的讲座,我都会坐在第一排谛听,他的博学、幽默、乐观,让我每次听完讲座都仿佛受到精神的洗礼,整个人热血沸腾的,学习充满了动力,也让我一步步走近民俗学。后来听人家说,乌老师是钟老的第一代民间文学专业研究生毕业的嫡传弟子,我对老人家又多了几分敬意。
能够成为乌老师的学生成了我惟一的追求,我决然放弃了热门的新闻专业,报考民俗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如愿以偿,我成为了辽宁大学2000级民俗学专业的研究生,虽然有些遗憾,没有成为乌老的学生(我入学时乌老师已经不再带学生),但乌老师经常被请回学校作讲座、讲课,能够经常得到他的教诲足矣。当时,周福岩老师已经从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回到母校任教,就这样,受过钟老教诲的老、中、青三代学子带领我们走进民俗学的殿堂,接受正规的民俗学、民间文学专业训练(当然还有其他几位老师)。
见其人
有幸的是,2001年4月我们终于见到了一代宗师——钟敬文先生。我们00级民俗学专业的研究生随江帆教授到北京师范大学参加“中日民间故事类型学术研讨会”,钟敬文先生作开幕词。当时自己初出茅庐,对学界人物不甚了解,没有一睹过钟先生的风采,当然不会注意到一位瘦削的老人。在刘魁立教授的介绍下,我们几个才把目光转向主席台上那位略显瘦弱,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钟老。钟老当时已经99岁高龄,但讲话吐字清晰,话语平和,思维敏捷,内容条分缕析,我只剩下诧异。听说钟老这几天才又病了,不然比这更精神。
下午,他不听亲人的劝告再一次来到会场,也因此我们可以在大厅见到这位老者,并和他拍照留念。这是我惟一一次见到先生,也留下了惟一的一张合影。
晚上,躺在床上,我回想起白天钟老的音容笑貌,回味合影时钟老的谦逊和蔼,不禁想起我已经过世的姥姥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只有志存高远,心性平和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家,也才能享尽天年。”
2002年1月10日,江帆、周福岩老师匆匆离开批卷现场,和乌老一起奔赴北京,走前,周老师不无悲痛地说,“钟老归西了”。我在心中默念,祈祷钟老走好。
念其人
如今,我已经成为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专业的一名博士研究生。
从辽宁大学毕业后,我到海滨城市的一个大学里教书。逐渐适应小城舒缓的生活节奏,工作也日益得心应手,但我的民俗学情结始终牵拌着我,离专业越远越觉得内心空虚,三年我暗暗告诉自己是实现毕业时誓言的时候了。我放弃了亲人朋友眼中的好工作,又回到了民俗学的大军中。
开学见面会那天,在所里看到先生的遗像,我百感交集,“先生,我又回来了,作民俗学的承继者。”
师大不愧为中国最一流的学府,在这里几乎每天都有学术报告、讲座;师大的民俗学专业不愧为重点学科,经常有中外知名学者到我校来进行学术研讨和交流。我一下子开阔了视野,平时耳熟能详学者大名,今日能亲临现场聆听其传达思想们。我深深地感到“研习民俗学,惟师大也”,而这一切和钟老百年来的躬行建业是分不开的。
半年来,跟随导师万建中教授,刘铁梁教授,以及康丽、岳永逸老师研习民俗学、民间文艺学,也到民俗学与社会发展研究所去听课,到中央民族大学听报告,如饥似渴地阅读卷帖浩繁的民俗学、人类学的经典著作,过着充实而简单的学生生活。而从接触到的老师口中,提到最多的就是他们无比敬仰的恩师钟老,无一人有些许微辞。
记得,开学我和导师说到兼职的问题,万老师说,“钟老当年跟我们说,到了衣食无着落的地步吗,如果没有就安心读书,做学问要踏实,要沉下去”;刘铁梁老师在给我们上民间文艺学概论时,经常给我们讲钟老的理论建树和他对民俗学的突出贡献,特别是钟老提出的上、中、下三层理论,他告诉我们要联系钟老提出理论的时代背景去理解他老人家的思想,他还说实际上他老人家的很多观点现在都能给我们很大的启发;一次听董晓萍老师主持的报告,她特意提到了钟老治学的严谨,流露中对老人家的尊敬和怀念。在敬文沙龙上发言的老师,康丽老师——在钟老病重住院直至仙逝一直守护在身边的小弟子,她主持的话语异常的激动;巴莫·曲布嫫老师回忆起钟老带同学们去郊游的情景;贾放老师提到了钟老结合她的专业特点指导她关注故事形态学的研究,如今译作普罗普的《故事形态学》和《神奇故事的历史根源》也已经付梓问世,对恩师帮助她寻找到新的学术方向充满感激之情。杨利慧老师也多次提及钟老指导她作女娲神话研究,无私地把自己多年来收集的资料倾囊奉献。
从这些老师的言谈中,我感受到弟子对恩师无尽的爱和怀恋,对恩师博大精深理论学识的钦佩;这也证实了贾放老师的回忆:先生为人至诚至善,他时时予人的那种如春风化雨般的关爱,他每个学生都能讲出很多。先生每年要招三、四个博士,在校的学生三个年级加起来就有十来个,每个人的特点、论文的选题、进度,甚至包括生活状况,先生都清清楚楚。作为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先生的记忆力令所有认识他的人叹服,但我总觉得还不仅是记忆力的问题,作先生的学生,你会觉得你时时在他的视野里,在他的心里。
目前国内人类学和民俗学研究领域的许多学者,几乎要么是钟敬文的学生,要么受到过他的点拨和深刻影响。“子女是自己血肉上的延续,学生是自己精神上的延续。”钟先生把毕生的精力奉献给民俗学事业,把无尽的爱给予学生,真正做到了“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听着沙龙上大家热烈的讨论,我回头又一次瞻仰先生的遗像,“您开创了民俗学的今天,而您的学生会接过接力棒,继续创造民俗学的明天。”
2007年1月26日
文章来源:《民族艺术》2007年第1期 【本文责编:CFNEdito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