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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种答案更吸引人
那么,在各种各样的说法中,是否存在一些占主导地位的说法呢?
我们知道,每一个讲述者的每一次讲述,都是一次创造性的发挥,都生产了一个独立的文本(异文)。但是,并不是每一种异文都具有传播的价值。适合于大众传播的情节被选择性地保留了,不适合大众传播的情节则被淘汰或被改造了。
一方面,我们强调情节的生长是随机的、无序的,另一方面,我们发现几乎所有异文的结局都出现了“大团圆”倾向。通过对样本的统计分析就可以看出,无论最终梁祝是化生、还魂、尸解、转世,还是魂归天国,总是以“团圆”这一理念作为旨归。
假定我们讨论的起点是“英台投墓”,而终点必须指向“团圆”,这样,问题就突然变得有趣起来。我们可以把问题抽象为:由一个共同的起点,经由不同的路径,要到达一个共同的终点,在这些路径中,谁会是最优选择?
根据最优化原理,我们可以把多阶段决策问题的求解当作一次连续的逆推过程。在我们的讨论中,即由“团圆”这一终点,一步步向前逆推到“英台投墓”这一起点。
第一步,以梁祝的存在状态而论,他们团圆的途径只可能有三种:(1)灵魂团圆;(2)肉身团圆;(3)化身团圆。
第二步,(1)灵魂团圆只能存在于两度空间:天国、阴间。阴间常与地狱产生联想,不能成为最优选择。所有灵魂团圆的故事都把团圆地点选在天界。(2)肉身团圆从逻辑上说只有两种可能:死后还魂、假死私奔。从逻辑上说,既然决定私奔,早就走了,无须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因而假死说不会成为最优选择。从文本统计看,肉身团圆主要是还魂说。(3)在化身团圆中,各地讲法非常多,分别可以化为蝴蝶、彩虹、鸳鸯、并蒂莲、蝙蝠、两条蛇、两块石头、两棵树、竹子和树、映山红、蚕、蛾等等。从形象上来说,蝴蝶、彩虹、鸳鸯、并蒂莲的形象好些。从传播角度来看,人们倾向于选择更熟悉的事物。所以,从统计数据看,蝴蝶说与彩虹说的出现频率是最高的。其中蝴蝶说出现在成熟的韩凭妻故事之后,广得江浙文人传播,占得了天时地利人和,成了最优选择。
综上分析,关于梁祝团圆的三种状态可以进一步具体为(1)主人公魂归天界;(2)主人公还魂;(3)主人公化蝶。
故事情节若要进一步生长,就一定要有问题(矛盾)存在。因此,我们只能从矛盾的对立面,也即马某身上着手。马某不可能升天,只能在地面(人间)、地府(阴间)两度空间活动。如果要在阴间滋生情节,就必须让马某追入阴间,继续展开夺妻斗争。斗争形式可以是强行争夺,也可以通过打阴司来解决。又因为主人公必须圆满地升天或还魂,能满足主人公这一要求的只有阎罗,所以,打阴司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而马某在地面上的行为就只能掘墓。掘墓制造了新的紧张,但从结果来看,反面角色的任何行为,在民间叙事中都只能以失败而告终。
综上分析,梁祝故事的优化结尾可以进一步具体到如下四种:(1)主人公直接魂归天界;(2)主人公直接化为蝴蝶;(3)梁山伯在阴间与马某展开夺妻斗争,并打赢阴司,与祝英台魂归天界;(4)主人公直接化为蝴蝶,马某掘墓失败。从现有的102个故事文本来看,该推论与民间流传的真实状况几乎完全相符。
民间故事最本质的特征是什么
民间的口头叙事从来没有定本,它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环节都有滋生新奇情节的可能,总体上表现为无限的丰富多样和生命树般的枝繁叶乱。不同方向的、互不相融的新情节之间产生了生存竞争,更受欢迎情节能够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更容易成为流行的叙事。
有趣的是,如果我们直接考察每一个故事的最终结局,就会发现它们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大团圆”。
另外,通过对梁祝故事的统计分析,我们发现,无论异文间如何千差万别,但几乎所有异文都有一些共同的“节点”。这些节点是保证该故事被认定为“梁祝故事”的基本要素,如“同学”、“同冢”、“大团圆”等。
我们知道,从一个固定的起点,指向一个固定的终点,无论中间的路径有多少,总会有一些最优、最合理的捷径,而且,这些捷径几乎可说是固定的、先验的。于是,在相邻两个节点之间,也一定存在最优的情节,这些情节也是相对固定、近乎先验的。
如果节点是固定的,相邻节点间的最优情节也是相对固定的,那么,整个故事的情节结构也必然是相对固定的、近乎先验的。这就是民间故事“最本质的属性”———“趋于模式化”。
民间文学不是历史,也没有固定居所。它是民众生活逻辑与情感艺术的口头表现,是一种模式化的艺术形式,因而不是某集团或某地区独享的文化形式。所以说,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任何形式的垄断都是不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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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7-8-29 20:38:41 【本文责编:思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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