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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都市节会体系重建与市民日常生活意义的回归
都市时间生活秩序的重建与日常生活意义的回归，是我们当代都市和谐稳定与面向未来发展的理性追求。以都市节会为重建普通人生活秩序的路径，以节会沟通个人私域与公共生活，可以将都市的原子化的存在的个人，纳入都市集体生活场域之中，从而实现社会的整合，使都市居民之间实现有机的结合，在都市文化认同的基础上，实现都市共同体的重建与家园感的回归。
当代都市节会体系的重建主要包括以下几个组成部分：
1．重视城乡共享的传统节日活化利用
传统节日是在中国历史社会形成的，至今仍然是国人共享的节日。近年来，在政府保护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的推动下，在中宣部“我们的节日”的社会动员下，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为主体的媒介组织，在传统节日期间全媒体、全方位的传播，并且有中国传统节日振兴工程的持续支持，在全社会形成了共享传统节日的现代氛围，传统节日逐渐回归。因为都市有集聚效应，传统节日宣传推广力度空前，以传统节日为主题的相关活动也在社区与媒体、讲堂积极开展。传统节日高调强势回归，为都市时间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机会。
自上而下的推动，需要我们自下而上应和。传统节日是人民的节日，人民是生活的主体，我们对都市的传统节日传承保护要落实到都市生活的细节中，没有节日文化生活细节的节日，不是节日是假日。我们在重建都市日常生活时，就要有自觉意识去恢复传统节日中的饮食、仪式、娱乐及其他习俗活动，呈现节日生活细节背后所承载的伦理观念、审美意识与人情关系。这样才能促进传统节日的真正回归，将享受传统节日视为都市时间生活中的大事，并成为我们的文化习惯。
现在，都市人大都保留了节日特色饮食，例如北京稻香村的节令食品供应，每年都有很好的销量，但节日习俗与仪式大多没有在生活中存留，导致节日更多的是一种空洞的时间，更多的是媒体的热闹与微信的礼仪问候（当然也有社交的意义）。对照传统都市节会，我们发现，现代都市的节会一般失去了节日与自然的联系，失去人们在公共空间互动的场景条件。因此，都市传统节日应该充分挖掘都市自身的地方传统，根据当代社会构成及时代文化需求，创设便利的时空条件与宽松自由的环境，帮助都市重建节日现实场景，给予都市普通人平等参与的机会。比如春节庙会、元宵张灯踩街、清明踏青、端午龙舟赛、七夕乞巧、鹊桥会、中元河灯、中秋祭月、拜月与赏月、重阳敬老活动等，都是节日进入都市公共生活的时机与方式。
我们在春节庙会中，可以享受平时难得一见的地方特色小吃，体会到民众自娱自乐的兴奋，在年节习俗氛围中感受传统的人情温暖；在清明节，我们要追怀先人，同时踏青郊野，既有人伦情感的表达，又有亲近自然的身心愉悦；端午节的龙舟竞赛给普通人一个表现勇武的机会，在为社区赢得荣誉的同时，造就了都市人群的协调与团结；七夕乞巧竞巧，在当代都市可为社区民间慧心与技艺的展示，而鹊桥会可为都市青年男女提供婚恋社交的良机；中元节河灯传统，可以转化为集体性放漂河灯的亡灵礼敬仪式，人们在制作、售卖与放走河灯过程中，获得生活帮助与精神的纾解；中秋是月圆之夜，也是秋收时节，人们在明月高悬的秋夜拜月赏月，踏月怀乡，街道社区可举办赏月游园会，为新老市民提供彼此熟悉的机会。
九九重阳是老人的节日。中国一向有敬老的传统，在快节奏的现代都市里，老人因为不能再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而被一些年轻人忽略。然而，当我们转换视角就会发现，在都市生活世界再造中，老人的文化传承与他们所掌握的节日仪式知识价值，正是都市社会所缺少的。重阳敬老，不仅是向曾经辛勤奉献的老人们奉上敬意，同时也是我们维系与运转生活世界的重要力量。例如，在北京妙峰山庙会仪式传承中，我们就能看到老会头、老把式的生活价值。还有以四季时序为主线的二十四节气，同样为都市人提供回归自然、亲近传统的机缘，例如开封的清明文化节。“二十四节气非遗”在都市不仅带火了文化创意产业，而且促成了许多都市年轻人接触传统，理解传统，喜欢传统。
总之，传统节日节气在都市的回归，可以为都市生活世界的重建提供时间维度与民俗内容，赋予都市人们日常生活审美与适意的意义。
2．基于都市文化传统与社会节奏形成的地方性节会振兴
每个都市都有各自的地理区位、经济与人文环境、人口构成以及历史传统等都市风土。在此地理历史与经济人文风土基础上，都市依据自身的需要，形成服务都市社会的特定节会。如中国传统都市节会中的行业赛会、交易与娱乐性节会，都有服务都市人全体或者部分所需要的节会。
当下的都市，因为信仰性庙会的减少，行业节日几乎消失，商业交易与娱乐消费的节会功能为新型商场、网络购物与影剧院、酒吧等新型业态所替代。人们参与这些商业与娱乐活动，不能构成有效的社会关系与有意义的日常生活。传统地方节会因为都市转化，似乎不能构成时间体系的组成部分。其实，这些新型的生活模式只是对都市节会的一种挑战，但它们不能取代传统地方都市节会的社会整合功能。我们需要地方性都市节会来确定都市的文化地位，并在内部聚合与外部美誉度中得到双重体现。
基于都市风土形成的地方节会，它是城市信仰、情感与社会关系聚合的重要时间，它关系到都市社会的生活世界是否完整，它维系着都市人的文化认同。因此，我们要着意培植与振兴地方都市节会，对于至今仍然传承的地方节会，更要大力扶持，如北京四月的妙峰山庙会、天津的天后宫的皇会、上海的城隍庙会、广州的行花街、武汉归元寺庙会、成都武侯祠大庙会、自贡灯会、天水伏羲文化节等，这些都市节会大都已经列入国家非遗代表性保护项目。
一个有文化传统的都市，它的先天文化底蕴可以助力当代都市节会重构与振兴。比如，北京是元朝以后的帝都所在，有丰厚的文化积淀：围绕着传统的坛庙祭祀礼仪，可将天坛、地坛、日坛、月坛与先农坛、社稷坛、太庙等文化空间，转化为当代都市礼仪性节会，既可以娱乐教化百姓，又可以展示传统礼仪文明的方式实现文旅融合；依托琉璃厂、大栅栏、隆福寺、潘家园、护国寺、什刹海、牛街等传统商贸街区，可兴办主题节会，以复兴与丰富北京市井生活；以雍和宫、白云观、东岳庙、智化寺、广济寺等寺庙宫观为信仰空间，可恢复传统宗教庙会，以服务北京居民与外来游人，发挥合法宗教的社会教化作用。
3．着意都市品牌营销与显示都市个性的文化节会建设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进程，都市文化经济越来越为人们重视，近四十年来形成的丰富多彩都市文化节，构成了新的都市节会形态，这些节会虽然是以外来客商为对象，但客观上在增加居民收入、接受外部信息的同时，也提升了都市居民内部凝聚与向外展示的机会。而且，新兴都市文化节会，体现了政府、商界与社会的结合，对于现代都市社会整合、塑造新的都市形象都具有特殊的功能作用。
当然，现代文化节会需要更接地气，更能体现民众意愿、更能满足民众物质生活与情感及精神需要，这样才能真正树立都市人自己的节日。在建构当代都市文化节时，应重视与都市传统、文化脉络、物产资源与百姓心理和生活习惯的密切关系，从可持续发展的历史眼光建构专属自己的都市节日。
更值得我们在新兴节会建构中思考的是，如何重建类似于传统的行业祭赛节会。对于都市主营产业，应该鼓励行业建构自己的行业节会，凝聚行业同仁，同时鼓励公众参与，以行业性节会带动某一社区，乃至整个城区。在街道社区的聚居单元，可以是业主委员会与物业管理委员会，或者小区民间组织根据小区人口结构与特点，举办小区的邻里节、小小物资交易会、才艺展示会，儿童活动日、老人关爱节，以社区集体交流互动的方式，营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守望相助的良善而温情的日常生活，让忙于生计的城里人，特别是外来新居民在社区活动中获得如家的温暖，在都市再造故乡的诗意。
社区文化节、行业文化节、趣味主题文化节与都市大型文化节共同构成有层级的现代都市文化节会体系。最高层级的都市文化节为政府主导、社会参与，民众受益；社区、行业与趣味组织举办的文化节，一般属于民间节会，它的目标就是服务日常公众生活，是再造都市人际关系，凝聚与活跃当代都市生活，重建市民生活共同体的重要举措。它需要都市管理者的宽松的政策扶持与空间条件保障、协调，需要社会公众的自主参与自觉行动。这样的基层社会工作，是中国都市治理的特色，有助于增强都市发展的韧性。
结语都市居民家园感的缺失与回归，是当下应该高度关注的问题。如何在重建都市日常生活中，使都市人重新获得家园感，可以有诸多贴近都市人心灵与日常生活的措施与做法。其中，通过都市节会传统的回归与振兴，以及新兴文化节会的建构的研究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都市节会在重建都市生活秩序上潜在而持久的价值与影响力。节会的仪式过程与相关活动，可以让都市普通人获得价值实现、伦理表达与情感满足的机会，由此，都市人的主体情感、伦理意识与多样而共同的趣味得到满足，主体形象也得到展示与凸显。
都市节会促成了基层社区与群体日常生活世界重构与再造，增强了新老市民的生活连接。它为普通人提供了安身立命的生活时空，促进了都市生活文化的认同，为原子化的个人创造社会连接，为孤独焦虑的都市公众提供了城市生活共同体的家园归属感与获得感，从而赋予生活在都市的人们日常生活的意义。都市节会为居民提供了安心与活力的时空保障，我们作为城居者，应为都市日常生活的复兴重建鼓与呼。
(文章来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5年第1期。注释从略，详见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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