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玉珠怀揣木碗,身背汉洋(煮茶的锅),告别茫茫的羌塘向南走去。这是他广泛接触社会浪迹高原的开始。流浪生活对这个曾在羌塘地区觅生的人并不陌生,但是这次是一人独行,困难是可想而知的。然而母亲在召唤着他,这一精神支柱是他执着前行的强大动力。在艰难的漂泊生活中,玉珠成熟了,他的倔强的性格更加显露锋芒,而他的演唱《格萨尔》的才华也得到了施展。
从那曲到拉萨,在那漫长的驿道上,风沙雨雷以及各种野兽时时都会向这个涉世未深的二十二岁的青年袭来。玉珠只得与沿途朝佛者结伴而行。一路上,他开始给人们说唱《格萨尔》,用以换取食物填饱肚子。这时,只有从这时开始,玉珠才真正靠说唱来谋生。
牧区的人们没有哪个不知道《格萨尔》的,雄狮大王格萨尔在他们的心目中,占有与神佛同等神圣的地位,说唱《格萨尔》的玉珠于是便受到贫苦牧民们的发自内心的爱戴。虽然贫困的牧人往往拿不出什幺来报答他,然而他从听众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而他胸中的格萨尔故事,也总在汹涌澎湃地翻腾,不把它痛痛快快、淋漓尽致地讲出来,就好象要憋出一场大病一样。
和沿途的乞讨者相比,玉珠的生活要好一些。有时,有的大户人家专门请玉珠住下来演唱,供给他饭食,玉珠也乐于留下来为他们演唱。当结束几天或十几天的演唱后再度起程时,有的主人家还送他一点衣物和上路吃的东西。
象玉珠这样的游吟艺人在西藏的旧社会是属于最低层的,他们一无房屋、二无土地、牲畜,全部财产就背在肩上。但是在这个全民信教的社会里,善良的老百姓对他们并无厌恶之感,往往同情并乐于接济他们。即使最穷的人家也不愿意让乞丐已经伸出的手空着收回去。更何况这时的玉珠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格萨尔》说唱艺人了,因此,他的生活基本上可以得到温饱。
达隆寺的玛居仁波切是为玉珠开启说唱智门的喇嘛,因此,被玉珠尊为“自己的喇嘛”而在心中无限崇拜。这次离开家乡,玉珠专程前来达隆寺拜见“自己的喇嘛”,并请他为自己祈祷保佑。
玉珠的到来,给寺院增添了活跃的气氛。玛居仁波切留他在寺院里住一段时间,给僧人们演唱《格萨尔》。玉珠欣然照办。因为,在他看来给喇嘛们说唱《格萨尔》是无尚光荣的事。他在达隆寺受到了很好的接待,当他结束演唱又要登程时,玛居仁波切送给他一路上的吃食和向专院朝佛所需要的钱。喇嘛赐的这些东西比玉珠的全部家当还要多,这使他和经常跟着他的两三个“阿尔敲”(靠乞讨到卫藏朝佛的康巴或藏北人)们几乎拿不动。
在途中,有时空闲下来,玉珠开始学着父亲的样子刻石头。没想到他刻的石头出人意料的好,而玉珠缝制的衣服也与众不同,他的一双灵巧的手为他增添了谋生的本领。为此,玉珠常感到自豪。就在文革过后,《格萨尔》得到了真正平反的时候,那曲的干部还曾委托他为其它艺人缝制过“仲夏”(艺人帽)。
在人烟稀少、空气稀薄的高原流浪会遇到许多内地人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对于世代繁衍生息在这里的藏族人,尤其是对于玉珠,已经习以为常了。玉珠脚上的鞋磨破了,补一补再穿,到底他走破了几双鞋他已经记不清了。就在离开家乡,经过了五年的流浪生活之后,在一个严冬到来之际,玉珠终于来到了他心目中的圣地——拉萨。
当时正好赶上一年一度的“正月十五日”传昭、祈祷法会,各地喇嘛云集拉萨,在大昭寺前诵经祈祷。这种宗教盛会对于在藏北长大的玉珠来说,开阔了眼界,耳目为之一新。于是对于神佛更生崇敬仰慕之情。这时,拉萨热闹非凡,趁此机会,玉珠坐在八角街(大昭寺周围的街道)讲格萨尔,吸引了不少僧人和百姓,每天可以得到十几个多斯(藏币)。传昭大会结束后,玉珠便前往措布寺寻找母亲和妹妹。
玉珠的母亲带着小女儿一路朝拜来到拉萨后,就在拉萨西郊堆龙德钦的措布寺附近定居下来。流浪生活对于玉珠这样一个有技艺的男子汉都是不易的,更何况这一双孤女寡母!她们经历的困苦是完全可以想见的。母亲在这里靠上山打柴卖给寺院而换取微薄的生活费用。她们何尝不思念家乡、挂牵远在那;曲的儿女?然而路途的遥远以及生活的艰辛使体弱的母亲已经无能为力了。
经过十年的漫长的别离,在措布寺附近,当玉珠与雪染双鬓的母亲和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妹相聚时,眼泪夺眶而出。他们抱在一起,任辛酸而又欢愉的泪水尽情流淌。
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在胸中翻滚,玉珠决定把母亲和妹妹接走,用自己的肩膀来承担生活的重压,使母亲和妹妹得到温饱。他们启程回到那曲,把当佣人的大妹妹接上,便一司去朝拜圣山——西梵雪山(阿里的岗底斯山)。任凭道路遥远,气候恶劣,母子四人在漫长的朝佛路上相依为命,心情很愉快,此时,玉珠仍以唱《格萨尔》谋生,虽然不能丰衣足食、但一家四口人还勉强可以维持生活。
朝完圣山,他们又去朝拜圣湖——纳木措湖。人们常说,到过圣湖、喝过圣水、用圣水沐浴过的人,可以洗清今世的罪孽、涤荡心灵的污垢,求得今生与来世的幸腻母亲终于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宿愿。此生她再无所求,她想过安稳的日子,便提出回到措布寺。当她们行至穷廓制(穷廓部落,今当雄县与桑雄县交界处),玉珠告别了母亲和妹妹,只身向萨甲(今班戈)方向走去。
对于一个真正的仲堪来说,说唱《格萨尔》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但这绝不是唯一的和至关重要的。近十年的流浪生活.使他离不开喜爱《格萨尔》的听众,而胸中的《格萨尔》就象一座山,不把它的岩浆迸发倾泻出来就心烦意乱。这使他不得不再次离开母亲和妹妹踏上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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