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然环境恶劣、疾疫多发以及信鬼尚巫的文化氛围,构成黔中汉族民间信仰的生态空间。祭祀朝拜中的功利性诉求,反映了高原山地农耕社会的心理,亦折射出汉族移民的历史记忆。黔中地处荆楚、湖湘、滇、巴蜀及百越诸文化交汇融通之枢纽,民间信仰文化形态深受其影响;加之长期吸纳周边少数民族传统宗教因子,呈现出多元宗教碰撞的特征,亦展示出彼此融通的趋势。有关黔中民间信仰的研究,为我们了解该地汉族社会的历史、弘扬传统文化以及推进乡村建设工作,均具有现实意义。
【关键词】民间信仰;黔中;汉族社会;生态空间;信仰内涵;文化交融
有关“民间信仰”概念内涵的界定,一些学者认为民间信仰不是宗教,而是一种信仰形态。一些学者认为,民间信仰本质上是宗教。此说以台湾学者李亦园为代表,称民间信仰为“普化宗教”。叶涛则认为,对民间信仰的界定不必太精确,模糊一点更有利于研究的进行。也即正统宗教以外的都可以拿进来,包括民间宗教、老百姓的习俗等。还有学者认为,民间信仰介于一般宗教和一般信仰形态之间,称之为“准宗教”更为妥帖。本文在研究中使用的“民间信仰”表述,大体近似于叶涛先生的观点,趋向于将此概念模糊化、泛化。但凡在黔省境内汉族社区被民众广泛信仰与奉祀,且已约定俗成的对象,均纳入研究的视野。本文研究中所使用之“黔中”概念,既非历史地理概念,更不牵涉其确切地域处所之论争;而仅仅是指称今贵州全省之地域范围,以便研究中族群之界定与资料取舍范围而已。也即,文中之“黔中”,即今贵州省行政区域的通俗化、口语化表述而已,“黔中”即等同于“贵州”。
一、黔中汉族民间信仰的生态空间
(一)自然环境恶劣
贵州地处云贵高原,岩石破碎、峡谷深切的喀斯特地貌,加之变幻诡谲的高原气候,大自然带给当地居民是较为恶劣的自然环境。黄绍先《创修雹神祠记》:
贵州山水环抱,地气主阴,故雹之为物,乃纯阴之气凝结而成,积深岩邃硐中。每当春夏之交,阳气上腾,若有物掀擢而出,其状大则如牛、如砖,小则如弹、如豆。黔省多见之,平远则年年有之。尝见小民胼手砥足作苦田间,春季专种荞麦、油菜、蚕豆、大小麦等物,曰“小春”,而阿芙蓉尤居其大半。一家翘盻,冀获收于青黄不接之时,粮赋赖焉,仰事俯畜亦赖焉。一遭冰雹,民不聊生。近年以来,屡受其害。
上述文献明确地记述了雹灾给黔中地区带来的严重社会危害,威胁着农耕时代黔中百姓的基本生活保障。湄潭县常见灾害性天气包括春季低温和倒春寒,夏旱、暴雨和冰雹,秋季绵雨和大风,严冬凝冻。据湄潭县近47年的气象资料统计,出现夏旱的年份有33年。据该县近37年的气象资料统计,出现春季低温28次,倒春寒39次;夏季出现雹灾24次;出现暴雨83次,平均每年2.2次;出现秋风的年份有18年;出现秋季绵雨的年份35年,其中10天以上严重绵雨占11年;出现凝冻101次,平均每年2.7次。
清代遵义贡生喻克溥所著《苦旱篇》,细致刻画了水旱灾害交乘下,民众的艰苦生活与无助状态:
去岁苦秋雨,今秋苦久晴。哀哉我遵邑,民何以聊生。树皮既已尽,菜根无几茎。平粜经半载,米价本难平。斗米一两余,专望秋收成。忽焉遭此厄,为灾良非轻。柳龙四野出(城中编柳为龙,祈雨常验),童吁沿街行(又以童子沿街一行一拜以祈雨),呼天天浩浩,祈祷岂非诚。下田犹可说,高田已难撑。并非耕不力,亦非苗不荣。日出弥杲杲,高天如水清。俯仰长叹息,天心胡不情。五载两饥馑(乙未及今年),瓶罄罍如倾。几人无菜色,到处有叹声。转机惟在雨,不雨即无氓。安得震霹雳,沧海睡龙惊。一雨连三日,沟浍即皆盈。以介我黍稷,或者犹丰亨。
恶劣的自然环境、脆弱的生态以及水旱雹霜交乘,在科技不昌明,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时代,黔中汉族民众不得不祈求上天与神灵护佑,出现多样化的民间信仰形态也就成为历史的必然。
(二)疾疫流行
康熙年间,阎兴邦《重建药王庙碑记》载有关于黔中地区多疾疫的情形:“黔古鬼方之国,苗多氓少。其地则山高风劲,一日之间,朝寒暮暑。百里之内,此燠彼凉。人质柔脆,易生疹疾。”咸丰《兴义府志》亦载:
南笼南近粤,西近滇,气候热多而寒少。每春夏之交,阴雨初霁,岚气薰蒸,中人如疟,有头疼、胸懑、脾泻诸症……全境气候,雨即寒,晴即热,滨红水江捧鲊、册亨,罗凹,徽老等处,地气热而多瘴……谚云:“滇多风,黔多雨,粤多瘴。”兴义地界滇、粤,故多雨而又多风多瘴。
黔中一些地方多烟瘴,而另一些地方又山高水寒。在缺医少药且卫生状况较差的时代,疾疫时有发生。在求助无门的社会环境中,自然会触发民众斋醮于鬼神以求化解困厄的信仰行为。
(同治)三年,甲子春初,仁怀县鼠相率出城,络绎于途。有虫类青蛙,身翼较大,人被咬,肉辄烂,俗呼为“天虫”。谣传至遵义,街市相率张画虫以冀免灾……秋,遵义疫大作,有全家病卧者,有相继抱病者,有一家全行病故者,有一家存二三人者,四乡尤甚。县西乐闽寨以亦疫作,贼乘势陷入,斗米值二千四五百钱。四乡贼扰,耕农失时,田园多荒芜。至秋,疫瘴又作,凡下田获榖者,染瘴扑地,十死五六。咸有畏心,榖熟田中,无人收获,次年正月尚有在田生芽者。
虫害、旱灾交乘,物价腾贵,野有饿殍;接踵而至的是疾疫流行,匪患迫蹙。黔中民众可谓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在如此的社会环境中,黔中汉族民众求助于神灵鬼怪,在民间信仰构想的升平与超然中寻求心理慰藉,似乎是逻辑的必然了。
(三)信鬼崇巫的社会氛围
遵义地区信鬼尚巫的习俗早在南北朝时期即有记载:“唯执盾持戈,不识弓矢。用竹为簧,群聚鼓之,以为音节……其俗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杀之人,美鬓髯者必剥其面皮,笼之于竹,及燥,号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
清代嘉庆、道光年间,仁怀地区,“凡人有疾病,多不信医药,属巫诅焉,谓之‘跳端公’”。“牂牁,俗好鬼巫,多禁忌……信巫鬼,好诅盟。”福泉地区,“俗好巫信鬼,土苗尤甚,每疾病,不知服药,第罄产事巫禳,至死不悔”。余庆县,“俗不好医,人多信鬼……俗好巫,用端公,曰‘冲傩’”。松桃一带,“地居辰、常上游,人多好巫而信鬼,贤豪亦所不免,颇有楚风……自城市迄乡村皆有庙宇,士民祈禳,各因其事,以时致祭。有叩许戏文,届时搬演者。中元前,各庙立坛设醮,祈丰稔,禳灾役,谓之‘平安清醮’,乡村皆然”。
民国年间,今安龙县一带,“惟信巫鬼,尚祈祷之风,相沿至今,不知后改”。都匀一带,“人有疾病,多不信医药,属巫诅焉”。桥头岩壁、街头巷尾、山垭水畔、道旁岩穴,多见泥塑、石刻、木雕的观音、土地、山神、泰山石敢当,甚至古树、怪石、岩缝都是烧香作祭的对象。也有随祖籍的不同祭祀神主,如江西人祀许真君,四川人祀二郎神,贵州老汉族祀黑神。如此的巫傩文化盛行的社会氛围,自然就为黔中民间信仰的流布与壮大提供了文化生态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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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何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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