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清广东蚕俗中的生态民俗观
生态学(ecology)是研究生物有机体与周围环境相互关系的科学。(5)近代以来,由于人口、环境、资源三大社会问题的日益突出,各个学科领域都开始向生态学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生态学与动植物科学、农学、环境科学、经济学、城市规划等多个自然学科的结合日益紧密,并且也逐渐与人文学科结盟。民俗学致力于研究广大民众日常生产、生活的模式与习惯,以明清广东蚕俗为例,在现代科学技术体系尚未成型的传统社会,育蚕技艺较少以文字的形式获得机构推广,更多地表现为蚕农世代口耳相传的风俗习惯,因此在古蚕书和农书中不乏蚕俗的记录。正是在这些信仰、禁忌和谣谚中蕴涵着广大蚕农朴素的生态学意识,其生态民俗观包括以下三个特点:
(一)明清蚕俗顺应广东的生态环境、农业节令而生。
以祭拜蚕神为例,岭南人家拜神有初一、十五进香祭拜的习惯,一年中总有一些特殊的日子要隆重地祭拜某个神灵,如农历三月二十三为妈祖诞,六月二十四为雷祖诞,五月初八为龙母生辰诞,八月十五为龙母得道诞。拜蚕神不是在神诞日拜,而是在养蚕过程中顺应蚕业生产的节令特点祭拜蚕神。如旧时顺德民众在农历正月初八拜蚕大姑,二月十五拜蚕二姑,三月十八拜蚕三姑。广东一年中的2-11月均可养蚕,春茧可比江、浙、川、渝等省(市)蚕区早上市1个月,从正月以后的三个月正是桑树复苏,蚕种生发的季节。蚕农在当季一个延续性的时间段奉祀蚕神,祈求一年的蚕业劳动顺利,这种信仰习俗与植桑育蚕的节令相匹配;另外,祭词中常出现“风、雨、月、星”等天象词,饲蚕时蚕农希望“起眠逢日午,成熟遇天晴”,都表明如果蚕的生长与天象气候完美匹配,将带来最好的收成。我们从无限广阔深厚的自然生态背景中审视这些民俗事项的本质及其产生根源,会发现蚕业民俗与生态环境水乳交融的共生关系。
(二)蚕农不是简单地顺应生态环境,而是创造性地利用各种生态资源获得蚕业收益。
在养蚕的祛祟禳灾和诸多禁忌习俗中,忌火药、串炮、煎炒是维护蚕生长环境的空气清新和周围安静,忌新产新丧新孕目的是最大限度隔绝外人对蚕室的打扰。因为蚕在生长期里,怕风、怕冷、怕光、怕声、怕各种不良气味,这些都会影响蚕的生长,而生人出入蚕室,容易带入病菌,引起蚕疫。所以众多祛祟禳灾和禁忌习俗的目的是为蚕的生长提供最佳的成长环境。
阴阳、五行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所反映的相生、相克、融合等原则,是宇宙万物中的一种普遍联系,相互制约的平衡原理,中国传统农学深受其影响。蚕农根据阴阳调和,五行相生相克等原则来制定植桑养蚕过程中所要遵循的准则,认为蚕本龙精马气,龙属辰土,马属午火,火忌风飙,尤忌水尅,这对蚕房提出非常高的要求。首先蚕房的采光需阳而不光、阴而不暗;其次,蚕房要通天,如不通气,则有韫气伤蚕,不能化其地下阴风之毒,如开通悬扇,使其多纳阳气才得以消阴湿;另外风水寒热碱湿六气,皆属蚕所最忌者,蚕房的温度、湿度、酸碱度都需要一定的控制。在阴阳五行观念的指导下,蚕农提供出最适宜蚕生长的蚕房,保证蚕健康成长,以获得最大收益。这些蚕俗,既受到自然生态环境的影响和制约,也是人们创造性适应生态环境的结果。
(三)明清蚕俗不是零散的民俗事项,而是相互关联地建构蚕农的日常生活。
从已有的文献资料审视,蚕俗不仅表现为观念形态(蚕神信仰),也是一种行为模式(育蚕的方法与禁忌),还构成民间文艺和娱乐(蚕俗谣谚)。在明清蚕农的实际生活中,围绕育蚕生产所形成的蚕俗应该更加丰富。“在生存适应过程中,人们首先从所处的自然环境出发,创造出与生产、生活相关的经济民俗,结合经济民俗的实践,又逐渐形成了与之配套的社会民俗、信仰民俗及游艺民俗。无论经济民俗,还是由此衍生的社会民俗、信仰民俗及游艺民俗,都是人类面对生存环境作出的文化选择。”(1)“各种民俗不仅相干相关,而且组成了完整的生活世界”。(2)富含生态因子的蚕俗构筑了蚕农的生活世界,进一步密切了民众与自然的关系,形成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
四结语
工业社会和电子信息时代把人类文明推进到狂飙突进的轨道,在这样的生产方式和技术背景下人与自然的关系与传统农业时代的人与自然关系相比发生了质的变化。现代人淡忘了祖先“天人合一”的告诫,为了追求财富和竞争攀比,随处可见对自然资源的掠夺性开采和肆意消耗。短短几百年间,我们在享受丰富物质生活的同时也受到自然的警告和惩罚,水质变差,空气污染,土壤板结,农产品化学成分超标,各种新生疑难病症层出不穷……。回到祖先生活的年代寻找传统生存智慧以铸未来发展之路,是当下社会的现代诉求。广东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历史文化孕育了独特的明清广东蚕俗,看似神秘,实则蕴含着朴素的天人合一,物我相生的传统生态观念,在科学养蚕的今年,仍然值得我们高度重视。通过对明清广东蚕业习俗的梳理,清晰呈现出蚕农与生态环境相辅相生的生产方式与生存策略,这也正是现代社会所欠缺的,我们不仅在人与人之间建立平等的伦理关系,在人与自然之间也需要建立一种平等合理的伦理关系,积累、传承人与自然和谐演进的生态智慧。
(本文原载于《文化遗产》2018年第6期,注释从略,详参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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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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