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人为因素引发的自然灾害
《聪坡坡》记载哈尼先民第一次迁徙是因人口膨胀生存资源枯竭而被迫迁离祖先的发源地“虎尼虎那”高山“麂子马鹿下儿,一年只得一窝,猎野物的先祖,一天一天增多。先祖们找不着肉了,两座山峰戳在肩上……仓里的红米撮一碗少一碗,撮到底半碗也不够装。两条大水鱼越捞越少,虎尼虎那不再是哈尼的家乡。”[20];第二次大规模迁徙从“虎尼虎那”迁往“什虽湖”聚族而居[21]则始于人祸,在“什虽湖”人祸诱发的火灾使先民失去了家园“先祖去撵野物,烈火烧遍大山,燎着的山火难熄,浓烟罩黑四方,烧过七天七夜,天地变了模样……哈尼惹下了祸殃……天神地神发怒了,灾难降到先祖头上。”[22];先民从“嘎鲁噶则”迁往“惹罗普楚”则是由于族人在“阿撮”[23]的生计空间里人口再度膨胀,使“阿撮”地区面临生存资源的紧张,人地关系恶化。《雅尼雅》刻画了因“加滇”首领交邦横征暴敛造成民不聊生、生态破坏而诱发的旱灾。《奴局》记载先民的第四次迁徙从“勒昂”分成十二路去开拓空间(十二路是泛指,史诗中提到从勒昂分出的三大路,后面的部分指描述了“仰者”率领迁徙的路线),其原因是人口膨胀,资源紧缺。
从上述迁徙史叙事中可以看出,单纯的自然灾害与人为因素引发的灾害都是使哈尼先民迁徙的重要原因。而有关这两类灾害的叙述中,人口膨胀、生计与自然承载能力矛盾等人为导致的灾害要远多于纯粹的自然灾害。
(二)社会灾害
战争是典型的社会性灾害。在不同族群族际交往、资源配置和生存空间的拓展的活动中,资源配置主导权的争夺是战争的直接目的。在哈尼族的迁徙史上,战争一旦触发便意味着富庶家园的丧失和悲怆迁徙的开始。
1.族际交往中的战争
族际战争是哈尼迁徙史灾害叙事中较常见的社会性灾害,《聪坡坡》记载先民的第五次迁徙从“诺玛阿美”迁往“色厄作娘”缘起于战争灾害:“诺玛阿美”是哈尼族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圣地和灵魂归栖之所,哈尼族相对一致的文化样态就是在这里初具雏形。在前农业文明时代,丰富的物产和富庶的土地是族群生存发展的重要依托,也是不同的人类共同体所争夺的重要目标,美丽富饶的“诺玛阿美”招来异族“腊伯”[24]的觊觎,在两族交战中“哈尼的竹刀啊,挑不破腊伯的肚皮,哈尼的竹箭啊,穿不透腊伯的胸膛;腊伯的铁刀啊,象剃头刀一样快,把大树样的哈尼,砍倒在山上!腊伯的铁箭啊,象尖刺一样硬,把大象样的哈尼,射翻在坝旁”[25]显然,哈尼人与腊伯的生产力和生产技术悬殊巨大,因此哈尼先民家园沦丧,迈上迁徙之路;哈尼先民第七次从“谷哈密查”[26]迁往红河南岸地区也是因为族际战祸:哈尼人迁徙到美丽富饶的“谷哈密查”并逐渐站稳脚跟:“谷哈成了哈尼的家乡,哈尼在这里增到七万……谷哈有大大的红石,蒲尼背来炼铁,哈尼学会烧石化水,也学会造犁铸剑。”[27]然而,随着人口大量增殖,生产技术习得,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哈尼人逐渐挤占了原住民“蒲尼”的生存空间,战争悲剧再次发生:“罗扎招来众多蒲尼,把大寨围成一圈,哈尼白天冲杀七回,七回被打退,哈尼晚上冲杀九回,九回被打退,七十七个兄弟被杀伤,七十七和兄弟被砍翻,七十七个兄弟被赶走”,[28]其结局是“趁着天黑雾大,蒲尼望不见人,哈尼马上启程前行,悄悄离开谷哈平原”。[29]最后几经辗转,迁徙到红河南岸地区。
《奴局》中的族际战争叙事相对较多:先民第一次从“诺玛阿美”到“洪阿”是因为丰富的物产遭来异族入侵;第二次从“洪阿”到“窝你”因为遭受异族入侵战败南迁;第五次迁徙,英雄阿波仰者率领奕车支系,先后经历了自然和战争灾害,从“勒昂”到“腊萨”,遭遇异族(当时的“腊萨”分布着多种族群)觊觎“腊萨”土地肥美,围绕土地控制权发生了长期的资源争夺战争。
《雅尼雅》对族际战争的描述分两大阶段:第一阶段集中在“加滇”时期,“加滇”地区除了雅尼人还有许多其他族群,雅尼人对沃土“加滇”反复得失的拉锯是因为“加滇”物产丰富,生活富足,异族觊觎并用计谋打败雅尼人。几经辗转再回到“加滇”的雅尼人又因与异族发生了旷日持久的资源争夺大战,最终败北被迫迁徙。雅尼人第二次离开“加滇”迁往“资嘎波阿朗”是因为与当地其他氐羌后裔族群争夺控制权而败北迁离;第二阶段是三大部落分别迁徙的过程中,在滇西南傣泐王统治区内各自遭遇的族际战争。
2.族群内部战争
战争通常出现在文化殊异的两种利益集团之间,但是族群共同体内部矛盾触发战祸的破坏力也不容小觑。《雅尼雅》中记载,人鬼间的资源争夺大战(即争夺更有利的生存发展条件)导致了雅尼人的第一次大举迁徙;雅尼人之所以痛失故土“加滇”很大程度是祸起萧墙,雅尼人在内忧外患中第一次失去“加滇”,主要是内部统治者的腐朽衰落:首领交邦横征暴敛,令百姓无法生存,百姓忍无可忍揭竿而起。
《奴局》中奕车支系从“勒昂”到“腊萨”沿途田地遭异族觊觎引发战争,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外嫁的哈尼女子伙同夫家争夺田产,因此也算祸起萧墙“异族人举起闪亮的长刀,哈尼人抬着磨快的镰刀。我们哈尼人少势力单,挨着异族的老牛鞭;从今以后子子孙孙要代代传,哈尼人不得招姑爷,出嫁的姑娘不得分田地。”《聪坡坡》则鲜少描述到哈尼先民迁徙过程中的萧墙战祸。
综上,自然灾害和社会灾害是哈尼族的两大迁徙驱动力。生计空间重塑的易地迁徙活动是哈尼口述史上的一条主线。哈尼迁徙史上遭遇的自然灾害(尤其是人地矛盾、空间萎缩、资源紧缺所诱发的灾害)远多于战争灾害,哈尼文化系统中很早就树立了社会战争带来的失序和秩序重建的代价意识,将哈尼族迁徙活动归因于战败逃离的结论是对迁徙史的曲解与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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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世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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