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卡特里娜灾难的一些心理学家旨在设计故事:同幸存者合作去“重新架构”叙事,并帮助他们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我们的方法刚好相反。对受创伤的幸存者来说,没有什么比他们对故事的所有权更为重要;这主要是说卡特里娜个案,因为那些参与到我们培训中的人觉得很多情况被媒体极度歪曲报道。他们想把他们的故事要回来;他们不想让我们再加工。如果挪用了他们唯一现存的财产,这对我们来说将是非常不合情理的。
所以我们寻求的是“自然的叙述”,从不止一个层面上而言:故事是说话的人创造的,而不是访谈者;也是由幸存者同胞所共享的——实际上,在社区里,它们首先是为了幸存者而被幸存者创造出来的。我们希望,项目的叙事可以足够自然,以便让整个世界都可以旁听到幸存者的谈话;这样的记录不仅对民俗学家最有价值,对幸存者自己也最好:这是他们彼此最想要的,也是他们开始疗伤时最需要的。
对想要做的这些事情,我们并没有任何模型可以参考。对我们直接产生启发的,是美国民俗生活中心的2001年9月11日项目,其记录了9•11灾难中美国人的诸多个人经历。安•霍格(Ann Hoog),美国民俗生活中心民俗学专家,曾经在录音上网前分享了一些给我听。让我感到震惊的是,我听到的最引人信服的叙事不是由像我这样的专家录制的,反而是由叙述者自己创造的——由他们的朋友或者甚至是他们自己录制(Lindahl,2004:653-62)。但是,我们想要比9•11项目更多的故事,更长的部分。我们决定通过组建一个完整规模的“田野学校”给幸存者更多的培训,更多的工作,以及相应地更多的报酬,这个“田野学校”深受美国民俗生活中心开展的同类学校的影响。通过与美国民俗生活中心专家佩吉•巴格、古哈•尚卡尔(Guha Shankar)、迈克尔•塔夫脱(Michael Taft)和大卫•泰勒(David Taylor)的合作,帕特•贾斯帕和我组织了一个培训项目,着重强调被访谈者创造的、在“社区”情景下讲述的“自然叙事”。
厨房餐桌故事:幸存者对幸存者叙事疗伤的方法论
我们的指导前提,虽然很容易表述,却很难掌握,我们是到了第四期学校才打磨好模型的。最后的形式如下:
1.确认幸存者的动机。当培训开始的时候,我们要求参与者分享他们签约的原因。很少人提到钱,尽管事实上,即使是暂时的工作和一般的薪水也能让他们的生活大为改善。异口同声地,他们谈到幸存者的声音需要被听到;异口同声地,他们肯定采访幸存者的最佳人选是幸存者同胞。除了这些点之外,其他各自有所侧重。有些人谈到他们将要搜集的故事的历史重要性:他们想要有人在一百年之后参观国会图书馆或休斯顿大学时,能从受灾最深的难民的角度去看待并感受当时的风暴及其后果,要不然他们将默默无闻。有人谈到了汇编材料,记录那些帮助导致、加剧并延长灾难的诸多社会不公正之处。但大多数人谈到当下直接的关注,以极度个人的方式。他们强调分享经历的治疗方面的意义:文森特•特洛特(Vincent Trotter)告诉我们,“我来这里疗伤。”但最通常,以及最重要的是,他们谈到这样的效果:“我们想让人们知道我们是谁。许多人如此慷慨,但即使是最慷慨的人往往也不清楚我们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们不是罪犯、傻瓜,或落魄的人。我们拥有荣誉、尊重和自豪感,对别人,也对自己。我们不希望人们蔑视或可怜我们——只是知道我们是谁。”这项练习强化了这样一种认知,该项目的目标,实际上,正是幸存者想要的。
2.认识到幸存者的专长。接下来,我们告诉幸存者,他们是专家:实际上,每个人在她(绝大多数的学员为女性)的个人经历领域都是世界顶尖级专家,每个人都经历了卡特里娜飓风,而这些都是老师们所不能完全共享的——他们曾经讲述或听到飓风故事,其已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知道这样的故事怎样在日常情况下展开;他们不用被提醒说,这样的故事对讲述者来说到底有多重要。这种姿态是旨在认可学员卓越的知识和经验;他们最常见的反应是,会意地点头,并具有明显的信心。他们似乎松了一口气,终于来到了一个尊重他们经历的地方。
3.为有机社区创造空间。两个介绍性的练习旨在鼓励参与者彼此之间分享:但在这个方面,它们完全没有必要。它们只是正式加强和渲染学员已经深深共享的社区意识——这是我们在第一期田野学校学到的教训。在培训的第一天,当我们在休斯顿大学校园没有找到什么是新奥尔良人想吃的午餐时,学员们决定集中资源为第二天做一顿公共午餐——每人都带一道不同的菜,供大家分享。第二天的午餐比官方背景下配发的不仅要好上很多倍,也长上很多倍。我们可能会说,让学员自己掌控餐桌共享,搞砸了我们的时间表,但事实上,他们自然地创造了我们想试图人工诱导出来的社区。很大部分的疗伤都是发生在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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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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