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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在书写民俗生活和民俗语言时,沈从文对方言、谚语等特殊民俗事象进行注释。这也印证了作家接受过民俗学的影响。众所周知,注释是学术性论文的规范,而文学创作一般是很少加注的。在沈从文剧本创作中的加注现象比较普遍。当然,有的剧本没有加注也是实属无奈的。例如《过年》描写占兵被老将甲戏弄的情节。占兵是有名的民间艺人,他做的“鱼儿灯”、“竹篾狮子头”是最受孩子们喜爱的东西。可就在这个时候,衙门大人突发奇想与民同乐,找他这个最好的扎匠去衙门扎花灯。占兵不知其中原委,老将甲则狠狠地戏弄了他。整个对话风趣生动。沈从文运用了很多当地谚语,如“道标三千六百八十名兵额,要催粮,单单点到我陈复泰”;“傩妈看戏,依不得那么多”;“不怕你精似鬼,今天轮到来吃老娘洗脚水”、“刘三踢倒凳,上算一世人”;“顺顺吃猪脚!——舒服”等等。这些民俗谚语对本地读者来说自然是“颇为解颐的”,可是在异质文化中则很难理解,而且从技术方面来说,这些谚语“要加以注解,是恐怕不胜其注的。”《赌徒》中“推牌九”也有太多的“行话”是读者所不能理解的。如果要注释的话,那也要句句注释,似乎也无从注释。难怪沈从文在这个剧本的前面就说:“这也太专门了,非另做一篇骰经作注不可。因其字字须注,反而不下注解!乡土性分量多的东西,纵注也很难使外乡人体会。”毫无疑问,对剧本中的民俗事象进行注释,是沈从文民俗学意识高度自觉的表现。顺便说一下,正是沈从文自觉的民俗学意识的使然,上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在他创作之余对自己的小说《边城》和《长河》进行了非常系统的民俗学注释。
最后,这些剧本与早期其他创作一样,在民俗书写中表现作家的“忧郁”审美特色。《三兽窣堵坡》在表达对于文学的见解同时,也表达自己当下生活的尴尬和寂寞:我“同二爷为人捣药一样,莫可奈何的写下来了。呵,创作,这样果真也说是创作!我只觉得可哀。捣药的事业虽无聊,能够如我所想象的那样,总之比之目下在寂寞中想完女人又来奋笔直书为二爷作传好点吧。”这些剧本与同时期的乡土小说,共同规约了沈从文创作的基本路径和价值立场。他说:“一面是生活的屈辱,一面是环境可怕,唯一能救助我的,仅有一点旧小说,和乡村简单生活和自然景物,小小的农家水磨拜访,掘药,捉鸟,捕鱼,猎狐等等小事,冲淡了现实生活一面。这两者却同样影响到将来的生命或工作,这就是在我作品中对平静乡村人民生命的理解基础。”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后北京大学兴起的民俗学和新文学活动,开启了沈从文自觉的民俗学意识和文学创作的道路,并将民俗学与文学创作有机地加以结合。我们对沈从文早期民俗学意识的考察和分析,为研究沈从文的民俗书写提供了理论和逻辑的依据。
(本文原载于《东吴学术》2018年01期。注释从略,详情参见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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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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