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东方民间文学丛书”文风平实,内容丰富,展示了阿拉伯、菲律宾、蒙古等东方民族的民间文学历史与现状。“丛书”注重东方民间文学的地域性、民族性、世界性特征及其与宗教文化的密切关系,在文化交流视野之中,肯定了众多东方民间文学经典对世界文化和文学的影响。“丛书”尽可能兼顾作者的语言和知识背景、研究专长和写作风格,由学术研究性写作向大众通识性写作转换,是民间文学研究在成果推广和文化普及方面的重要尝试。
关键词:东方民间文学;地域;民族;国家
作者简介:李丽丹,华中师范大学博士,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民间文学与古代文学。
一、引言
东方,曾是神秘美的标志,她早在几百甚至千年前,就随《五卷书》、《鹦鹉故事》、《一千零一夜》等经典的民间故事向世界播撒了东方智慧的种子,影响了《十日谈》等作家文学的创作。东方,是世界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她曾被“西方”追逐,又曾被迫沦为列强奴役与剥削的对象。她的神秘与智慧曾随着泰戈尔、吉布·马哈福兹、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施姆尔·约瑟夫·阿格农、莫言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文学作品,多次在世界掀起风云。正如莫言在诺贝尔奖感言中提到自己从小深受民间故事的影响,这些文坛骄子无不是在东方文学,尤其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民间文学的滋养中成长起来的。
今天,面对现代化社会,面对选择性失忆的城市与乡村,当全世界都开始重新关注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时,东方民间文学作为东方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越来越为人们所关注。文化从不曾囿于一地、一族、一国进行传播和传承,今天的人们也越来越关注在本土之外,其他地域、民族和国家的人们如何形成与享用他们的文化:菲律宾的达冉根史诗唱述和呼德呼德圣歌、柬埔寨的“斯贝克托姆——高棉皮影戏”、韩国的“板索里”说唱、蒙古长调……东方神秘世界丰富的口头文学,通过各种媒介为世人熟悉。东方是历难之地,更是希望之土,走近她,了解她,必然从滋养了悠久文化传统的土壤——民间文学开始。
近年,北京大学张玉安教授与陈岗龙教授主编的“东方民间文学丛书”(简称“丛书”)陆续出版《印度民间文学》、《巴基斯坦民间文学》、《蒙古民间文学》、《阿拉伯民间文学》、《菲律宾民间文学》、《泰国民间文学》、《朝鲜民间文学》和《中亚民间文学》八部著作,渐次展开东方民间文学的美丽画卷。据悉,高木立子著《日本民间文学》和夏露著《越南民间文学》也即将付梓。
二、“丛书”的语言、体例与特色
中国对东方文化的研究已经有了较为丰硕的成果,其间既有季羡林等大方之家的贡献,也有众多后起之秀的不断探索。东方文学研究历来注重民间文学传统,季羡林先生与钟敬文先生长期的学术交谊在比较文学和民间文学领域的学术史上已成佳话,在《猫鼠型故事的跨文化研究——兼论钟敬文与季羡林先生关于同型故事的研究方法》中,董晓萍教授讨论了两位学者间的友谊之花结出的学术硕果。但整体而言,东方文学的译介和研究偏重于作家文学,如纪伯伦研究、泰戈尔研究等,对民间文学缺乏系统的介绍与研究。如果说中国学者和普通民众对中国之外的其他东方民间文学有些许认知,也主要限于吠陀神话、《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佛本生故事》和《五卷书》等印度神话、史诗和故事,此外,阿拉伯世界流传的《一千零一夜》(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卡里莱和笛木乃》(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等故事集也因汉译在中国得以传播。对于其他东方民族或国家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学术界的关注不多,人们也知之甚少,“丛书”的出版正可弥补此遗憾。
中国对东方各国各民族民间文学的进一步了解存在诸多困难,至为重要的关卡就是语言的障碍。民间文学本身具有特殊性:她在很长一段历史时间只是口耳相传,其中一部分作品为文人记载,一部分发展演变至今,成为了解这些国家和民族民间文化的活化石。但目前世界通行的语言为英语,东方诸国的语言属小语种,习得者甚少,更缺乏研究者,且目前的译作也主要集中于作家文学领域。介绍东方诸国族的民间文学,必然首先要克服语言关。
“丛书”的著者多为掌握相关民族与国家语言的学者,且多主要从事相关民族与国家的文学和文化研究。譬如《阿拉伯民间文学》的作者郅溥浩先生是阿拉伯语专家,其专著《神话与现实:〈一千零一夜〉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7)和译著《阿拉伯文学史》(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是阿拉伯文学研究的重要中文著述,其论文《马杰侬和莱拉,其人何在?——关于原型、类型、典型的例证》(外国文学评论,1995年)、《纪伯伦作品中的“狂”及其内涵的延伸和演变》(国外文学,1994年)等在阿拉伯文学研究领域也颇有影响;《巴基斯坦民间文学》的作者孔菊兰教授是目前国内较少的乌尔都语研究者之一,在长期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中发表了《从现实主义到自然主义——论乌拉姆·阿巴斯短篇小说创作的特点》(南亚研究,2007)、《时代的见证者——读纳兹尔·艾哈迈德的小说<时代之子>》(南亚研究,2005)、《独立后前三十年间巴基斯坦信德省民族问题》(南亚研究,2001)、《乌尔都语与宗教和文化》(东方研究,2002)、《乌尔都语与南亚穆斯林文化、政治》(东方语言文字与文化,2002)、《巴基斯坦民族爱情传奇故事及其特点》(东方新月论坛,2003)、《巴基斯坦民族故事与波斯民间故事之比较》(东方民间文学比较研究,2003)等一系列研究成果;《菲律宾民间文学》的作者史阳博士熟知菲律宾语和英语,发表《全球视野中的菲律宾伊斯兰化历史进程》(东南亚研究,2006)、《想象的地方性神圣历史——菲律宾阿拉安人的神话观》(东南亚研究,2012年)、《呼德呼德——菲律宾伊富高人的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东南亚研究,2007年)、《地方性的神话观:菲律宾阿拉安-芒扬原住民的民间叙事自然分类》(东南亚研究,2009)、《蜕变与再生——菲律宾洪水神话的宏观结构》(长江大学学报,2006)、《菲律宾阿拉安——芒扬人洪水神话的象征内涵》(东方丛刊,2009)等菲律宾文化,尤其是菲律宾民间文学方面的论文;《蒙古民间文学》的作者陈岗龙、乌日古木勒为蒙古族人,在长年的研究中运用蒙、汉、日等多种语言写作和翻译,并在蒙古神话、英雄史诗和民间故事领域发表诸多专著和论文等。“丛书”作者多精通两至三种语言,长期从事所著民间文学对象国的文学和文化研究,均在对象国留学或考察的经历,对对象国的人民和文化既有长期研究,又有直观感受,能够运用这些优势把握民族民间文化传统。
“丛书”是合作书系,每部作品由一至二位研究者完成,其书系的体例规划较为统一,但却在文本的选择和评析中带有较强的个性色彩,或偏重民间文学的文化分析,或偏重文学作品的艺术赏析等。“丛书”中的各部著作是对对象国(或民族、地区)民间文学的概述性成果,是从“东方”这个“大地域”出发,对民族民间文学与国别民间文学有所兼顾,注重从历史文化的整体发展探究当前民间文学状态的成因,著述均设有专章介绍对象国的历史文化背景,正文多按民间文学目前通行的神话、史诗、传说、故事、歌谣、戏剧等体例分章节论述,并根据对象国民间文学的实际情况而有所偏重,文末设专章介绍当前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与研究现状,对于读者全面了解东方各地区、民族和国家的民间文学的历史与现状起到了直观效果。“丛书”尽管力求通俗化以面向普通读者,但由于书系所涉东方各国民间文学的概况多是首次在中国以汉语书写完成,故而又在相关学术研究领域有“首航”之意,《菲律宾民间文学》、《朝鲜民间文学》、《泰国民间文学》等均是学术研究史上的开荒之作。
通俗易懂的文风和各具特色的内容是“丛书”的两个重要特征。“丛书”的编者在其“总序”中指出:这套书是“在更广的范围内拓展东方民间文学的影响,使东方民间文学成为全社会享用的民族文化资源的一个尝试。”因此,这套丛书“没有对东方民间文学的内容进行高深的理论分析,而是通过一个个美丽动人的民间故事、一首首感人肺腑的民间歌谣、一部部震撼人心的英雄史诗的深入浅出的赏析,勾勒东方各国民间文学的一道道风景。”编纂“丛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将东方各民族的民间文化从学术研究引向大学课堂之余,面向普通大众展示东方各国各民族既古老又鲜活的口头传统和民间文学财富。就目前已出版的著作而言,“丛书”颇为一致地注重在传统文化和民俗生活的语境中描述和展示各国各民族的民间文学,尤其是展现她们的神话、民间故事和民间歌谣、英雄史诗等民间文学作品。各位著者多在运用民间文学理论知识对一国或一族之民间文学研究的基础上,以优美的文笔深入浅出地对之进行赏析和导读。
“丛书”既注重介绍闻名于世界的东方民间文学作品,如印度的两大史诗和《五卷书》、阿拉伯世界的《一千零一夜》和《卡里莱和笛木乃》、中亚地区流传的英雄史诗《玛纳斯》等,又大量引用东方各民族和国家民间文学中生动而鲜活的口头文学作品,如《蒙古民间文学》(陈岗龙2008)中那忧伤动人的《劝驼歌》(2008:244-245、248)、《劝羊歌》(2008:251),悠扬婉转的长调民歌《马头琴的开端》(2008:261),以及众多精选自蒙古国流传的故事和寓言,《朝鲜民间文学》(赵扬2012)对有男版“灰姑娘”之称的《温达和平冈公主》和《薯童和善花公主》(2012:51-52)、蛇郎、田螺姑娘、两兄弟(2012:91-96)等多则朝鲜流传的世界性故事类型的介绍等,《印度民间文学》(薛克翘2008)介绍流传于印度各地区的“拉姆里拉”和“拉斯里拉”戏剧作品、印度歌谣、谜语和谚语等,将鲜为汉语世界所知的各民族和国家的民间文学精品,通过原文翻译、内容简介等方式展现出来。“丛书”所选录的作品,部分出自国内出版的东方各国文学作品选,著者还直接选择对象国的精选母语文本,通过选择民间文学作品为读者展现了更广阔的、精彩纷呈的东方民间文学世界。因语言障碍而不得一窥东方民间文化神韵的研究者也可从中各取所需,以更加以深入的研究。
概因“东方民间文学丛书”的著者学术背景、研究专长各不相同,在统一写作体例的情况下,“丛书”中的每部作品都有独特而鲜明的内容特征,尤其是在地域民间文学的历史与现状等问题方面,每部著作的处理方式都各不相同,且形成各自的独特之处。如郅溥浩先生长期从事阿拉伯语研究,对阿拉伯的民间文学历史与现状甚为了解,故而对《一千零一夜》的来龙去脉及世界各国的文学与学术研究产生的影响等的介绍,堪称杰出。孔菊兰的著述和译作也早涉足巴基斯坦民间文学,故而在《巴斯斯坦民间文学》中,尤其注重巴基斯坦民族故事与他民族的交流;薛克翘先生是印度文化比较研究的专家,《从〈酉阳杂俎〉看中印文化交流》(南亚研究,1992年第2期)、《佛教与中国文化》(中国华侨出版公司,1994)、《中国与南亚文化交流志》(中国轻工业出版社,1999)等前期研究成果反映在《印度民间文学》之中,细致入微地分析和说明了印度民间文学与佛教的关系;陈岗龙、乌日古木勒博士均是民间文学专业出身,长年致力于研究蒙古民间故事、蒙古史诗、蒙古说唱文学等研究,故而《蒙古民间文学》(2008)对蒙古族英雄史诗的分布叙述详细,对蒙古族魔法故事的赏析尤其精彩;阿地里·居玛吐尔地精通英语、柯尔克孜语等多种语言,长期从事汉语学术论著的写作,长期致力于研究英雄史诗的研究等,博士研究论文《玛纳斯奇研究》(2004)、专著《〈玛纳斯〉史诗歌手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等均显出作者的专业水平。阿地里·居玛吐尔地在《中亚民间文学》(2008)中尤其重视中亚史诗的研究,介绍了丰富的史诗研究信息。史阳博士曾在菲律宾长期从事人类学调查,并在赴哈佛学术访问期间查找了大量菲律宾民俗学和民族学等方面极为珍贵的材料,故《菲律宾民间文学》(2011)中丰富优美的菲律宾民间文学作品都是目前国内能见到的一手田野调查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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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贾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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