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对山林动物的文化认知
对动物的认知是锡伯族山林文化最为直接的体现,既反映了锡伯族先民山林文化的生境特征,也反映了自然崇拜形成的基础。在何钧佑家传叙事中保留了大量的狩猎知识。
一般来讲,打猎的鲜卑族对什么动物都知道得详细。老虎洞在夏天的时候就能看见,黑瞎子洞一般在夏天没有,黑瞎子一般在哪个旮旯呆着就行,它不进洞。他进洞的时候都是冬天,黑瞎子进洞以后就把洞门口封上,一般看不见。老虎洞是常年敞着的。凡是老虎洞的周围都没有树木,但是离它不远有树木。老虎洞还有个特点,老虎洞出来的地方都是平坦的地方,它挂着(想着)出来方便。但是老虎一旦在这儿住了,小野兽谁也不敢来,也都怕它。另外,它这洞一般都是斜坡的。[1]
在狩猎的过程中,鲜卑民众对于这些猛兽的生活习性有了很多的了解,也积累了很多对付这些猛兽的办法。比如打虎时使用的方法就很独特:
把小头盔搁枪上挑着,它要是真咬枪,很容易把枪拽出来扎死它。另外它一咬住,牙就粘住了。它要是咬你脑袋呢,也行……把山里头挖的山薯,缠上这个细树皮的东西,扔给狼,咬住了把它疼得翘叫唤,它甩不掉。老虎也是一样,只要它有獠牙这东西,挂上没治,没有獠牙的一般挂不上。獠牙空隙大啊。[2]
每个头盔里还得搁点生切的肉片,搁点肉,叫它闻着有味……[3]
狩猎知识的丰富说明锡伯族先民们狩猎行为的惯常性,这看似与动物崇拜的信仰矛盾,而实质上,也正是因为这种以猎取的动物为食的生活方式,使锡伯先民们反而更强化了对动物的崇拜与信仰。通过选择以猎取的动物的同类作为崇敬的对象,以免除所猎食动物的同类对他们的报复与惩罚,这也是是锡伯先民们在生存焦虑中维护精神和心理世界平衡的途径。
动物不仅是锡伯先民的食物来源,同时随着对动物的了解的增加,动物的皮毛、骨头等也逐渐变成武器、器物、服饰或者游乐品,慢慢地融入到锡伯先民的日常生活中。在何钧佑的家传叙事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具有原始气息的生活场景:
他那屋里头铺的都是黑瞎子皮,这黑瞎子皮比狍皮还好,隔热。但黑瞎子皮少。因为他有那么大势力,抓来的东西多,当然是虎皮豹皮都有。他坐的是一个虎皮椅子,这个虎皮椅子也是能工巧匠给他做的,一般老百姓都没有这样的椅子。那时候就觉得这个椅子挺威风,他还供了一个他的祖先,他说自己是狼的后代,把一个狼脑袋挂在上面。当时俺们这个民族有不少人认为自己是狼的后代,狼是图腾啊。也有的人认为自己是虎的后代。[4]
黄月亮还会做牛筋甲,用牛筋编的甲。鱼皮晒干了就能做甲,但不是现在那种鱼。在古代,先把鱼皮扒下来,不等干的时候,也就是里面还有黏液没干的时候,把牛筋编好,牛筋就挺结实,把鱼皮往上一粘就晒干了,那一般刀枪就扎不进去了。[5]
《喜利妈妈西征英雄传奇》介绍了锡伯族欻嘎拉哈的来历,说喜利妈妈西征归来留下了几个规矩,其中一个就是过年过节欻嘎拉哈。对这个习俗,何氏家族是这样解释的:
这是因为当时三个大战时[6],把老虎、黑瞎子、狼打死不少,骨头拿不了,就拿那些嘎拉哈。嘎拉哈就是它那膝盖骨,以后过年大人小孩儿都要欻嘎拉哈,就是庆祝胜利的意思。后来锡伯族人多了,还有不打猎的,家里就没有狼、虎、熊的嘎拉哈了,就用羊和猪的来代替,为了庆祝一年的丰收和勇敢。[7]
锡伯族山林文化的历史记忆也折射在时间的建构上,这种时间建构方式也体现出了鲜明的山林文化特征,保留了大量的山林狩猎生活的遗迹。在何钧佑的家传叙事中,时间的计量单位往往与山林中的动物紧密相关。如比较短的时间,会用“烧烤一只麻雀的工夫”来表示;稍长一点的时间,用“烧烤一只野兔的工夫”来表示;再长一点的时间,用“烧烤一只山羊的工夫”或“烤一只野猪的工夫”来区别。到了炖食时代,时间计量单位也变成了“炖一只羊的工夫”,等等。
这种语言表述习惯使故事的讲述别具风格,蛮荒与古朴的原始气息扑面而来。如:
蜀古刚学完猛虎叫唤,不到烧一只黑瞎子的工夫,山堆之前发现了公虎,至少也有几十只,往前挪的话拉哥还得细看看,奔着树根底下了。[8]
他们走到离东门不太远的地方,喜利一看还是进不去,得越过战壕。越过了战壕,还是用原先的办法,背后打来他没有防备,就把这个大门点着了。没用多长时间,也就是烧烤一只羊的工夫,围子的四面门都被打开了。[9]他不知道有埋伏,刚一出来,这一千人不到炖一顿羊肉的工夫就被吞并掉了,乌苏和莽格都被抓住了。[10]
何钧佑故事中还用另一个时间单位“气”来表示时长,第一气就是烧烤一只野猪的工夫,第二气时长是第一气的一半,也就是烧烤半只野猪的工夫,上午第一气是上午劳动时间的三分之二,第二气是三分之一。下午第一气也是劳动时间的三分之二,下一气是三分之一。如:
每天上午两气,下午两气。先把人挑好,凡是学骑马的,首先是不能怕摔下来……
与时间的计量方式相同,重量的计量方式也以动物的重量作为基本单位。如:
父亲告诉哥俩儿,不能给他们做超过三头羊重的弓,一般的弓都是两头羊重的,三头羊重的都是强弓。[11]
相对于情节或者母题而言,语言的表述习惯和习惯用语更能直接地反映民族文化的基因和密码。尽管锡伯族的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但在民间叙事的口语中完好地保留了这些计量习惯,这是对祖先山林生活一种难以磨灭的历史记忆。这种古老的文化符号是锡伯族祖先山林文化的有力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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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俗学网 【本文责编:张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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