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经济时代的民族文化
中国的视觉经济在2017年跃上一个新台阶。铺天盖地的影像生产大规模崛起,正日益以现代性生产的核心要素形象,成就着一个视觉经济时代的到来。作为一种珍稀的视觉文化资本,蕴藏着万千视觉奇观的少数民族文化,不可避免地成为视觉经济时代的重要角色。
2017年让我们看见了如下形势:一方面少数民族文化借助于影像手段,实现着自我表达的冲动与愿望;另一方面,更多资本被牵引着进入少数民族文化,挖掘着瑰丽奇崛的差异化视觉资源。2017年的中国电影工业为此提供了例证——在中国票房奔向500亿的雄壮步伐中,民族题材电影作出了比往年更值得回味的贡献,并制造了更多值得讨论的话题。首先,闯入院线的少数民族题材电影形成阵列,如《冈仁波齐》《皮绳上的魂》《金珠玛米》《侗族大歌》等,创造了民族题材影片进入院线的数量新高,表明少数民族题材电影的生产正在实现一轮新的跨越性增长;其次,突破亿元票房的《冈仁波齐》成为年度现象级个案,显示出载入电影史册的意义,表明少数民族题材电影正在实现质的突破,以及由此形成新的题材趋势的可能。可以预料的是,下一年度民族题材电影的生产势头必将更猛;电影工业深入少数民族文化中发现灵感以及挖掘奇观的步伐,定会迈得更大。
与此同时,另一些将视觉资源作为少数民族文化打开方式的展览、展示以及文化场域也在2017年加速增长。此一年间,大理国际摄影展、西双版纳国际影像展以及中国民族博物馆主办的民族志影像纪录系列展览展示等接踵而至,显示出影像技术对于少数民族文化再加工的愿望变得更加不可遏止。
当然,不可忽视的是:视觉手段增加了少数民族文化重述的范式,而视觉经济则使这种重述充满了种种不可预知的可能。
电影《皮绳上的魂》
濒危文化的复兴之势
2017年“本溪模式”满语教学引起强烈社会关注,并成为一个范例性话题。大批志愿者踊跃投入,组成数个民间团体在各地长期开展满语培训服务,种种合力使得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宣布为“极度濒危语言”的满语,在长达100多年的颓势之后,终于在21世纪的十几年间,渐具复兴征象。这是一个极其值得注意的现象,它提醒我们去关注2017年那些濒危文化正在起死复生的案例。
满语复兴借助了政府、民间两股力量。政府的舆论导向、进入校园的强势政策,发挥了巨大的宣示与引领作用;民间力量的参与,则成就了广大的燎原之势。如果说政府是最重要的主导因素,那么民间的文化自觉则是拯救濒危的决定性力量。满语复兴之象十分清晰地展示出濒危文化复苏的必由之路。
满族课堂教学
非遗传承人制度已实行近十载,其效应在2017年进一步显现。正如一度濒临失传的德昂族创世史诗《达古达楞格莱标》已成为当地搬新房、娶新娘也能随时听到的旋律一样,它表明传承人将文化重新植入生活,才是解除濒危信号的真实标志。
当然,濒危文化复兴将引发的文化生态变动,也是2017年值得关注的现象。其中,濒危语言的复活、信仰性民俗的复兴所带来的文化心理以及深层认同影响,或许正在发生。尤其是民间信仰“非遗化”的后果,正在逐渐显现——在“非遗”展演的表层形态之下,一再以舞台性话语重述的自我历史谱系,或许正在隐秘地挪移着某些认同的结构,搭建着新的认知平台。
悖反之力依然在场
然而,2017年依旧还有许多在当下社会经济场景中找不到位置、无法落座的民俗,仍在快速沉没、消失。此外,我们在2017年看到,一些资源禀赋特异的民俗在加速向时代兑现惊人红利的同时,也有大量少数民族文化难以招架市场的粗暴与骄蛮,被滥用、被伪造、被掠夺式开发。
因此,2017年清晰地显影出那个在现代化推进过程中始终在场的悖反之力——一方面少数民族文化更加强烈地向外部展示其绚丽的差异化特征,另一方面其内部生计与文化却加速趋同于主流色彩。民族文化加剧碎片化与加速整合性重构——这两个背道而驰的过程在同时发生着:
被大量收集整理、剔取并制成矢量图的符号,既是民族文化最幽深、最根源的文化DNA,也是最易被挪用、歪曲、变形的元素。它们被抽离出来,嵌入城市建筑、服饰、文创产品中,只能表达身份与象征意义。而与此同时,在少数民族文化内部,历史谱系、神圣记忆正在借用新的符号系统,完成新时代的特色化重述。
所谓的全球化,并非是一个席卷万物、消弭一切差异的过程,它恰好是以特殊性、差异性作为动力装置来完成均质化过程的。这是一个神奇的悖反!2017年,民族文化场域再度真切地演绎了这一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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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中国民族报》2017年12月29日 【本文责编:程浩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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